墨绿色的毒烟如同活物,嘶嘶作响地顺着院墙缝隙、门板边缘疯狂涌入,带着刺鼻的腥甜和腐烂气息,迅速在驿丞小院内弥漫开来。空气变得粘稠而灼辣,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吞咽烧红的炭渣。梁卉和杜莺歌被呛得剧烈咳嗽,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视线瞬间模糊,强烈的眩晕感如同潮水般冲击着她们的神智。杜莺歌下意识地将怀中依旧虚弱的欧阳晓晓护得更紧,光洁头皮上青筋微凸,强忍着窒息感和剧烈的反胃。
“砰!砰!砰!”
院门外,绝望人群的冲击如同狂暴的潮汐,一波猛过一波!厚重的木门在无数血肉之躯的撞击下发出痛苦的呻吟,门轴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门板剧烈震动,灰尘簌簌落下。哭喊、尖叫、哀嚎汇聚成毁灭的声浪,几乎要将小小的院落彻底淹没。
“开门啊!放我们进去!”
“里面的大侠救命啊!外面都是鬼!”
“求求你们!我不想死!不想蜕皮啊!”
“撞开!撞开这门!里面肯定安全!”
恐惧和求生的本能,让这些平日懦弱的镇民爆发出惊人的蛮力。院墙外,毒烟翻滚中,影影绰绰的人影如同地狱爬出的恶鬼,疯狂地攀爬、推搡,试图翻越那并不算太高的围墙!几张因极度恐惧而扭曲变形的脸,已经出现在墙头,眼中只剩下癫狂的红光!
内外交困,毒烟围城!
黄天越站在院中毒烟相对稀薄的中央,青衫在混乱的气流中微微拂动。他并未理会身后濒临破碎的院门和墙头闪现的狰狞面孔,深邃的目光如同穿透了翻滚的毒瘴和混乱的人潮,牢牢锁定在镇守府衙屋顶那道矗立的灰白身影上。
“画皮奴”宽大的蛇皮斗篷在混乱的风中猎猎作响,兜帽下两点幽绿的光芒如同毒蛇的竖瞳,冰冷、嘲弄,隔着半个镇子的距离,与黄天越的目光无声碰撞。他那只枯瘦如同鹰爪的手,依旧在随意地把玩着几枚黝黑的蛇形金属片,金属片在下方燃烧的火光映照下,反射着择人而噬的幽光。
他在欣赏。欣赏自己精心导演的这场死亡戏剧,欣赏猎物在绝望牢笼中徒劳的挣扎。
黄天越的眼神冰冷如万载玄冰,没有愤怒,没有急躁,只有一片沉静的杀意。对方以全镇百姓为肉盾,用毒烟侵蚀,以混乱迟滞,逼他无法轻易出手。但这囚笼,困得住凡人,困不住他黄天越!
他需要破局。需要一个足以撕开这毒烟人墙、震慑群魔、甚至能反将一军的契机!
就在这时——
“唔…”
一声极其轻微、带着刚睡醒般沙哑和茫然的呻吟,突然从正屋内传来!
声音微弱,却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在黄天越的心湖中激起涟漪!这声音…来自另一张床铺!
是上官燕舞!
黄天越霍然转头!
只见那张简陋的床铺上,一直沉睡的上官燕舞,长长的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翼,剧烈地颤动起来!她放在身侧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抓住身下粗糙的被褥。眉宇间那层因本源枯竭而生的虚弱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即将破茧而出的活力!红润的脸颊上,细密的汗珠正迅速渗出!
九转回魂草那磅礴温和的药力,终于在她体内完成了最后的沉淀与爆发!枯竭的本源被彻底唤醒,如同沉睡的地火,即将喷薄!
“燕舞姐!”角落里的梁卉也听到了这声音,顾不得毒烟呛咳,惊喜交加地喊道!她挣扎着想冲过去查看,却被弥漫的毒烟和剧烈的眩晕感逼得脚步踉跄。
杜莺歌也循声望去,眼中闪过一丝光亮。
然而,就在上官燕舞即将苏醒的关键时刻——
“画皮奴”似乎也敏锐地察觉到了院内这股新生的、强大的生机波动!他那两点幽绿的瞳孔猛地一缩,如同被挑衅的毒蛇!一直随意把玩蛇形金属片的手骤然停顿,随即五指猛地张开,对着驿丞小院的方向,狠狠一握!
一股无形却阴冷霸道的精神力量,如同无形的毒蛇之吻,瞬间跨越空间,无视了翻滚的毒烟和混乱的人声,精准无比地刺向屋内即将苏醒的上官燕舞!
摄魂!他要趁上官燕舞意识初醒、最为脆弱混乱的瞬间,强行侵入、控制,甚至引爆她体内刚刚稳固的本源!将其化作一颗人形的毒弹!
这一击歹毒阴狠,无声无息,防不胜防!
“哼!”黄天越眼神骤然锐利如出鞘的绝世神兵!他岂容对方得逞!
就在那阴冷精神力量即将穿透墙壁、触及上官燕舞的刹那——
黄天越动了!
他没有试图去拦截那道无形的精神攻击,那需要同样强大的精神对撞,稍有不慎便会波及上官燕舞脆弱的意识!他的身体如同瞬移般出现在正屋门口,挡在梁卉和杜莺歌身前!同时,他的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如剑,指尖一缕凝练到极致的、仿佛能刺穿虚空的剑气骤然迸发,却不是攻向“画皮奴”,而是直指头顶上方翻滚的毒烟!
“破!”
一声低喝,如同惊雷乍现,虽不高亢,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虚妄、洞穿一切迷障的决绝意志!剑气离指,并未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声势,反而无声无息地没入浓稠的毒烟之中!
但下一刻——
“嗤啦——!”
如同裂帛!又似惊雷撕裂乌云!
以黄天越指尖剑气没入之处为中心,那浓得化不开的墨绿色毒烟,竟被一股无形的、沛然莫御的锋锐意志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这道口子并非物理上的驱散,而是精神层面的“斩断”!如同在浑浊的泥沼中,劈开了一条直通青天的真空通道!
翻滚的毒烟被无形的力量强行排开,露出了上方一小片铅灰色的阴沉天空!清冽冰冷的空气瞬间涌入!
这一剑,斩的不是毒烟,而是“画皮奴”借由毒烟和混乱人潮所营造出的、那令人窒息绝望的“势”!斩的是对方精神攻击借以传递和增幅的媒介!
“呃!”镇守府衙屋顶上,“画皮奴”那枯爪般的手猛地一颤!两点幽绿的瞳孔中闪过一丝惊愕与刺痛!他感觉自己的精神力量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布满尖刺的铜墙铁壁!那无声的“摄魂”一击,被那斩开毒烟、洞穿虚妄的一剑意志,硬生生地阻隔、反弹了回来!反噬之力让他识海一阵刺痛!
屋内。
就在毒烟被剑气意志强行撕裂的瞬间,那股阴冷的精神侵蚀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冰雪,瞬间消融了大半!而床铺之上——
上官燕舞紧闭的双眸,猛地睁开!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初醒的瞳孔中,没有常人的迷茫,反而充满了极致的混乱、痛苦和…一种无法言喻的冰冷杀意!仿佛沉睡的并非一个温婉少女,而是一头被强行唤醒的、迷失在杀戮记忆中的凶兽!
“啊——!!!”
一声凄厉尖锐、完全不似人声的尖叫,猛地从她口中爆发出来!这尖叫中蕴含着巨大的痛苦和混乱的精神冲击,震得屋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她如同被无形的烙铁烫到,身体猛地从床上弹坐而起!动作快如鬼魅,完全不像一个沉睡了许久、刚刚苏醒的病人!她原本红润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眼神狂乱地扫视着陌生的、布满灰尘蛛网的屋顶和墙壁,充满了极致的警惕和…恐惧?
“杀…杀…杀了你们!”她口中发出破碎而充满杀意的低吼,双手无意识地成爪,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渗出鲜血!一股凌厉却混乱的气息不受控制地从她体内爆发出来,如同无数道失控的剑气,切割着周围的空气!床铺的帷幔被无形的气劲撕开数道裂口!
本源苏醒,但意识却陷入了一片充满血腥和冰寒的混乱战场!九转回魂草修复了她的身体,却未能完全抚平她意识深处那场本源枯竭、冰魄反噬带来的精神创伤!此刻,“画皮奴”那被削弱却依旧残留的精神干扰,如同引信,彻底引爆了她意识深处的混乱风暴!
“燕舞姐!是我!梁卉啊!”梁卉被这突如其来的剧变和那充满杀意的尖叫吓得魂飞魄散,强忍着毒烟带来的眩晕,焦急地喊道,试图上前安抚。
然而,此刻的上官燕舞,眼中只有一片血色的混乱!她猛地转头,那双充满狂乱杀意的眸子死死盯住靠近的梁卉,仿佛看到了不共戴天的仇敌!
“死!”一声充满戾气的低吼!
上官燕舞的身影如同幻影般从床上消失!下一刻,带着凌厉指风的手爪,已经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辣无比地抓向梁卉的咽喉!速度快得超乎想象!那指风之中,隐隐带着一丝残留的、却依旧锋锐无匹的冰魄寒意!
“小心!”杜莺歌失声惊呼,想要救援却已不及!
梁卉瞳孔骤缩!她只是一个医者,武功平平,面对这快如闪电、充满杀意的一爪,根本无从闪避!死亡的寒意瞬间笼罩全身!
就在那足以洞穿金铁的指爪即将触及梁卉咽喉肌肤的刹那——
一只沉稳有力的手,如同凭空出现,后发先至,稳稳地扣住了上官燕舞的手腕!
是黄天越!
他在斩开毒烟、阻隔精神攻击后,便已如影随形般掠至屋内!此刻,他一只手扣住上官燕舞那蕴含着狂暴力量的手腕,另一只手闪电般拂过她颈侧几处大穴!
上官燕舞前冲的势头被硬生生止住!手腕如同被精钢浇铸的铁钳锁住,任她如何疯狂挣扎,狂暴的内息如何冲击,都无法撼动分毫!黄天越拂穴的手法快如幻影,带着一股中正平和的浑厚内力,瞬间压制了她体内狂乱奔涌的真气!
“呃!”上官燕舞身体猛地一僵,眼中混乱的杀意被巨大的痛楚和一丝迷茫取代。她剧烈地喘息着,如同离水的鱼,充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近在咫尺的黄天越那张沉静的脸庞,似乎想从记忆的碎片中找出这张脸的痕迹。
“上官燕舞!”黄天越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如同洪钟大吕,直接敲打在她混乱的意识深处,“醒来!此地是青阳镇!我是黄天越!她是救你的梁卉!看清楚!”
每一个字,都蕴含着“破藏真意”那洞穿虚妄、直指本心的力量!
“黄…天…越…”上官燕舞口中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眼中的狂乱血丝如同潮水般缓缓褪去,被巨大的迷茫和剧烈的头痛取代。她看着黄天越,又看向旁边吓得脸色惨白、惊魂未定的梁卉,再看看这陌生而破败的环境,以及窗外翻滚的毒烟和震耳欲聋的哭喊撞击声…
混乱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冲击着她刚刚稳固的意识本源!
“我…这是…哪里?”她的声音沙哑而虚弱,充满了痛苦和不解,“万毒谷…玄阴血兰…冰魄…好冷…好痛…”她痛苦地捂住额头,身体因剧烈的头痛而微微颤抖,被黄天越扣住的手腕也无力地垂了下来。
“燕舞姐!你终于醒了!这里是青阳镇!我们逃出来了!你本源枯竭差点…是黄大哥和九转回魂草救了你!”梁卉见她杀意消退,连忙上前,声音带着哭腔和巨大的后怕,语无伦次地快速解释着。
“逃…出来?九转…回魂草?”上官燕舞喃喃重复着,头痛欲裂,记忆如同破碎的镜子,难以拼凑。她的目光扫过屋内,当看到杜莺歌怀中那个沉睡的、冰玉般剔透的少女时,瞳孔猛地一缩!
“晓晓?!”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和一丝…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仿佛这个名字,触动了记忆深处某个被冰封的角落!“她…她怎么了?为什么…这么冷?”她下意识地想要挣脱黄天越的手,去触碰欧阳晓晓。
就在这时!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伴随着木料彻底碎裂的刺耳爆响,猛地从院门方向传来!
那扇承受了太久冲击的厚重木门,终于不堪重负,在无数绝望镇民的疯狂撞击下,轰然破碎!碎裂的木块如同炮弹般向内飞溅!
“冲进去!”
“里面安全!”
“快啊!”
失去了门板的阻挡,外面哭嚎的人群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涌入狭窄的院落!浓烈的毒烟随之疯狂倒灌而入!冲在最前面的几个人,因用力过猛,收势不及,直接摔倒在地,瞬间被后面汹涌的人潮踩踏而过,发出凄厉的惨嚎!
混乱!彻底的失控!
小小的院落瞬间被惊恐绝望的人群塞满!他们如同没头的苍蝇,哭喊着,推搡着,有人试图冲向正屋,有人则像无头苍蝇般在院子里乱撞!毒烟弥漫,视线模糊,绝望的情绪如同瘟疫般在人群中疯狂蔓延!
“滚开!都滚出去!”杜莺歌厉声呵斥,光洁的头皮在混乱中显得格外刺目,她拔出藏在腰间的短匕,挡在抱着欧阳晓晓的梁卉身前,眼神冰冷而决绝。但她的呵斥在绝望的人潮面前,如同投入大海的石子,瞬间被淹没。
梁卉抱着欧阳晓晓,被混乱的人群挤得东倒西歪,脸色煞白,只能死死护住怀中的少女。
黄天越眼神一寒!一手依旧稳稳扶着因头痛而摇摇欲坠、眼神迷茫痛苦的上官燕舞,另一只手闪电般探出,五指张开,对着那汹涌涌入的人潮最前方,虚空一按!
一股无形的、如同山岳崩塌般的恐怖压力骤然降临!
“轰!”
冲在最前面的十几个人,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铜墙铁壁!前冲的势头被硬生生遏止!巨大的反震力让他们如同滚地葫芦般向后倒飞出去,撞翻了后面更多涌来的人!汹涌的人潮洪流,竟被这虚空一按,硬生生地在门口处堵住、迟滞!
“不想死,就退出去!”黄天越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清晰地压过所有的哭嚎和混乱,灌入每一个镇民的耳中!那声音中蕴含的冰冷杀意和不容置疑的威严,让混乱疯狂的人群瞬间一滞!如同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
趁着这短暂的迟滞,黄天越扶着上官燕舞,身形如同鬼魅般一闪,已挡在了梁卉、杜莺歌和欧阳晓晓身前,将她们护在身后,直面汹涌的人潮和门外翻滚的毒烟!
而此刻,上官燕舞在剧烈的头痛和混乱的记忆冲击下,目光死死锁定在梁卉怀中欧阳晓晓那苍白冰冷的面容上。一些破碎的画面不受控制地在她脑海中闪现:冰冷的石窟…刺骨的寒意…晓晓挡在她身前的身影…还有…还有那株散发着奇香的幽蓝花朵…以及…花朵中心,那一点如同冰魄凝结的…玄关?
“冰魄…玄关…”她无意识地、痛苦地喃喃自语,混乱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清明,“晓晓…她…她的冰魄…玄关被…被强行冲开了…需要…需要…”剧烈的头痛再次袭来,后面的话语被痛苦的呻吟淹没。
就在这混乱达到顶点、黄天越独面人潮毒烟、上官燕舞意识混乱低语的瞬间——
异变再生!
一直蜷缩在梁卉怀中、虚弱沉睡的欧阳晓晓,那如同冰雕般毫无血色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
一缕比之前更加凝练、更加纯粹、带着一种仿佛能冻结灵魂本源的极致寒意,无声无息地从她体内逸散出来!
这寒意并非失控的爆发,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指向性!
它如同无形的冰线,瞬间穿透了翻滚的毒烟,无视了混乱的人群,精准无比地射向院门外,某个混杂在人群边缘、动作看似惊恐推搡、眼神深处却闪烁着冰冷与怨毒的灰衣身影!
那身影被这缕突如其来的极致寒意精准锁定,身体猛地一僵!覆盖在脸上那层惟妙惟肖的惊恐表情瞬间凝固、碎裂!露出底下那双属于毒蛇般的、充满了惊骇与难以置信的眼睛!
“呃!”一声压抑不住的闷哼从那人喉咙里挤出!
他伪装之下的气息,瞬间暴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