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夭夭犹豫是否赴约，凌清玄劝同行
洞府之内，光线昏沉。
龙夭夭将自己摔在冰冷的石榻上，双臂枕在脑后，翘着腿，望着洞顶那颗充当照明的夜明珠发呆。珠子的光晕散漫，映在她金色的瞳孔里，却激不起半点涟漪。
主殿上那场荒诞的闹剧，连同妖族使者那张虚伪的笑脸，在她脑中盘旋了一阵，便如烟般散了。真正沉淀下来，盘踞不散的，是万魂幡宗主那张波澜不惊的脸，和他那句“在本座的宗门里，就要守本座的规矩”。
规矩。
她嗤笑一声，翻了个身，侧躺着，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滑的石榻上划着圈。那感觉就像一根细小的鱼刺，不致命，却精准地卡在喉咙里，吞不下去，也吐不出来，时时刻刻提醒着她那种被压制的不快。
墨千魂那条命，她要定了。宗主想保，不过是让她这柄剑用起来更顺手些，时时敲打，免得割伤了执剑人自己。这道理她懂，但懂，不代表她会接受。
洞府的另一角，凌清玄正用一块素白软布，一丝不苟地擦拭着他的佩剑。布料划过剑脊，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是这死寂空间里唯一的声响。他没有看她，动作专注而平稳，仿佛这世上再没有比擦剑更重要的事。
这人总有办法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却又像空气一样，无处不在。
“喂。”龙夭夭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凌清玄的动作没有停，只是“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你说，妖族那帮长毛的畜生，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她问，语气懒洋洋的，听不出真实情绪，“也是想抽我的血，炼丹吃肉？”
“有可能。”凌清玄的回答言简意赅。
“那我还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你不是想烧了他们的圣山吗？”凌清玄终于停下动作，抬起头，清澈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自投罗网，有时也是深入敌后的另一种说法。”
龙夭夭坐了起来，盘着腿，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我发现你这个人很有意思。身为仙界正道，不想着怎么把我这条‘魔道妖女’引入正途，反而总是在我搞破坏的计划上，给出一些……相当有建设性的意见。”
“我的任务，是看护你，确保应劫之人活到应劫之日。至于你是为善还是作恶，与我无关。”凌清玄将剑收回鞘中，声音平淡得像在叙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公事，“更何况，去妖域，对你而言，并非全是坏处。”
“哦？说来听听。”龙夭夭来了兴致，身子微微前倾。
“其一，你对‘灭世之劫’一无所知。”凌清玄条理分明地分析道，“仙界视你为灾星，龙族视你为祭品，魔门视你为利刃。三方各执一词，但都只告诉你他们想让你知道的部分。妖族，是第四个不同的声音。无论他们是真心合作还是另有图谋，去一趟，你至少能从另一个角度，拼凑出更多关于这场劫难，以及关于你自身血脉的真相。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你想灭世，总得知道要灭的是什么，又该如何去灭。”
这番话，精准地戳中了龙夭夭的心思。她确实对所谓的“灭世之劫”感到烦躁又好奇。所有人都把这几个字挂在嘴边，却没人给她看过一份完整的“说明书”。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让她觉得自己像个提线木偶，即便她拼命挣扎，线依旧握在别人手里。
“其二，”凌清玄继续说，声音不疾不徐，“万魂幡宗主的心思，你我都清楚。他留下墨千魂，既是为审问，也是为敲打你。你留在此地，就要日日面对这种局面。宗门之内，他是主，你是客，你动不了他想保的人。但若你应邀前往妖域，情况便不同了。”
龙夭夭的眼睛亮了亮。
“在妖域，你代表的便不仅仅是你自己，而是整个万魂幡，乃至魔道的脸面。”凌清玄看着她，目光深邃，“届时，万魂幡宗主为了‘大局’，不仅不能再压制你，反而要给你最大的支持。而你，则可以借‘共商抗劫’之名，名正言顺地向妖族索要资源，探查他们的机密。天高皇帝远，你想做什么，远比在万魂幡的山门里自由得多。”
龙夭夭没有说话，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一片阴影。凌清玄这番话，简直像是钻进了她的脑子里，将她那些模糊的、狂躁的想法，梳理得清清楚楚，还铺上了一条光明正大的阳关道。
借着“出差”的名义，拿着宗门的资源，去别人的地盘上撒野。这听起来……确实比在万魂幡里跟宗主斗气要有趣得多。
“听起来，你很希望我去？”她抬起眼，审视着凌清玄，“为什么？你也想去妖域探查什么？”
“不错。”凌清玄坦然承认，“仙界对妖族的了解，同样有限。妖主忽然提出共商抗劫，其心难测。我随你同去，既能探查妖族的真实目的，也能……履行我的职责。”
“履行你那‘看护我’的职责？”龙夭夭笑了，笑意却未达眼底，“说白了，就是给我当保镖。”
“你可以这么理解。”凌清玄对这个称呼不置可否。
龙夭夭站起身，赤着脚，在冰凉的地面上踱步。洞府里的空气似乎都随着她的脚步变得凝滞。
去，还是不去？
去，是踏入一个未知的陷阱，妖域那帮家伙看她的眼神，就像饿狼看见了肥肉，恨不得立刻扑上来撕咬啃噬。
不去，是继续留在万魂幡这个笼子里，被宗主那样的执棋者时时算计，连想杀一个仇人都要被拦着，憋屈。
两害相权……
龙夭夭的脚步停在了凌清玄面前。她弯下腰，双手撑着膝盖，脸庞凑到他眼前，金色的瞳孔在昏暗中亮得惊人。
“凌清玄，我凭什么信你？”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危险的魅惑，“你说的这些，听起来句句在理，都是为了我好。可你别忘了，你是仙，我是魔。你巴不得我早点死，好让你回仙界交差。你会这么好心，帮我谋划？”
凌清玄没有后退，他迎着她的目光，眼神平静如古井无波。
“我再说一次，我的任务，是保证你活到应劫之日。在此之前，你的命，比我的重要。”他的语气没有丝毫起伏，却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认真，“至于帮你谋划……我只是在陈述事实。一个合格的对手，远比一个愚蠢的疯子，更能让我提起兴致。我不想我负责看护的对象，死于愚蠢。”
这话说得，真是又刻薄又实在。
龙夭-夭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直起身，哈哈大笑起来。
“好！说得好！”她拍了拍手，“一个合格的对手！凌清玄，你这个保镖，我收下了！”
她转身走到一堆杂物前，那是她从龙族宝库里“拿”出来的东西，一直没来得及仔细整理。她一边翻找着，一边头也不回地说道：“既然决定要去，那就得准备准备。妖族的地盘，毒虫瘴气肯定少不了，我得带上我新炼的‘七日断魂散’，看看能不能给他们的圣山换换土质。”
她翻出一瓶黑漆漆的药粉，放在鼻尖闻了闻，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凌清玄看着她的背影，看着她兴致勃勃地准备着各种一看就不是善类的瓶瓶罐罐，眼神里掠过一丝无奈。他知道，她答应前往，绝不是被他说服要去“顾全大局”，而纯粹是觉得“去别人家搞破坏”这件事，比“在自己家生闷气”更有趣。
罢了，只要她肯动身，目的便算达到了一半。
龙夭-夭在一堆卷轴和玉简中翻找着，忽然，她的动作停住了。她从一叠兽皮图的底部，抽出了一块残缺的、边缘被烧灼过的地图。
这块地图的材质非皮非布，触手温润，上面用一种古老的龙族文字，描绘着山川河流。这东西是她当初洗劫龙族宝库时，顺手从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抄来的，之后便一直扔在这里，都快忘了。
她本来只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关于妖域的记载，可当她展开这块残图时，却发现图上描绘的一角山脉轮廓，竟与方才妖族使者展开的妖域全图中，被称为“万妖之源”的禁地——葬神山脉，有七八分相似。
而在那片山脉的深处，地图上用更加古老、几乎无法辨认的龙语符文，标记了一个小小的、血红色的符号。
那符号的形状，像是一颗正在滴血的心脏。
下面还有一行几乎快要磨灭的小字。
龙夭夭眯起眼睛，凑近了仔细辨认，一个字一个字地轻声念了出来。
“……龙……陨……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