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珩刚从练兵的山谷回来，一身尘土汗渍，还没来得及清洗，就被母亲林氏身边的老仆请了过去。
一进山洞，就见林氏靠在榻上，祝姨娘和郭姨娘一左一右坐在旁边的小凳上，三双眼睛齐刷刷地落在他身上，带着一种让他脊背发麻的热切。
“珩儿回来了。”林氏招招手，等他走近，看着他明显清瘦了些的脸庞，叹了口气，“练兵固然要紧，可你自己的事，也不能不上心。”
萧珩眉头微蹙：“母亲指的是？”
郭姨娘性子急，抢着说道：“还能指什么？自然是晚晴那孩子！珩哥儿，不是姨娘说你，当初那和离书……唉，如今你们日日相见，共同打理这偌大营地，难道就真要这么僵着不成？”
祝姨娘也柔声劝道：“是啊，世子。晚晴姑娘是多好的人，能干、心善，对夫人、对我们这些长辈都没得说。这流放路上，要不是她，我们这些人……你就不能低个头，说几句软和话？”
萧珩面无表情地听着，心里却有些烦躁。
他和苏晚晴之间，岂是几句软话能解决的？那女人主意正得很，心思也深，如今没了夫妻名分，相处起来反而更……坦然？他自己也说不清。
“母亲，姨娘，营中事务繁忙，这些琐事……”他试图搪塞。
“这怎么是琐事！”林氏难得板起脸，“珩儿，晚晴为你，为萧家做的，还不够多吗？人心都是肉长的，你就不能主动些？哪怕……哪怕就像寻常男子追求心仪女子那般，送些她喜欢的东西，多说些关心的话……”
祝姨娘在一旁猛点头：“对对对！夫人说的是！女孩子嘛，总要哄的！你看她整日里忙得脚不沾地，你多关心关心她累不累，饿不饿……”
郭姨娘也补充：“听说晚晴姑娘喜欢琢磨些新奇吃食，二婶不是最擅长做些精细点心吗？你可以……”
萧珩被三个长辈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头大，正不知如何脱身，萧二婶端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笑吟吟地打断了他的窘境。
“珩哥儿也在啊，正好。”萧二婶将食盒放在石桌上打开，里面是几样做得还算精巧的米糕和炸果子，散发着淡淡的甜香，“我琢磨着晚晴最近辛苦，做了些小姑娘家爱吃的零嘴，你……你给她送过去，就说是你惦记着她忙，特意让我做的。”
萧珩看着那食盒，又看看几位长辈殷切甚至带着点恳求的目光，喉结滚动了一下，终究还是没说出拒绝的话，僵硬地点了点头：“……有劳二婶。”
他提着那与他周身冷硬气质格格不入的食盒，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山洞。
刚走出没多远，就看见堂弟萧长恭鬼鬼祟祟地等在路边的山石后。
“大哥！”萧长恭见他出来，连忙凑上前，左右看看没人，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飞快地塞进萧珩手里，压低声音，“给，拿着！”
萧珩入手只觉得几颗圆润冰凉的东西。他打开布包一角，里面是三四颗龙眼大小、光泽莹润的珍珠，在昏暗的光线下也难掩其华彩。
“这是？”
“我这次跟着陈维哥的商队去了趟东边的海盐镇，好不容易淘换到的，品相极好！”萧长恭嘿嘿一笑，挤眉弄眼，“我娘说了，姑娘家都喜欢这些亮晶晶的玩意儿，你拿去，哄哄嫂子……不是，哄哄苏姐姐！保证管用！”
萧珩握着那几颗价值不菲的海珠，看着堂弟那一脸“快夸我机灵”的表情，再想想刚才山洞里那番“围攻”，只觉得额角青筋都在跳。
他萧珩何时需要靠这些手段去“哄”一个女人了？
可……拒绝的话到了嘴边，看着手里温润的珍珠，还有另一只手上提着的、散发着甜香的食盒，他眼前却不自觉地浮现出苏晚晴低头核算账目时微蹙的眉头，调试新药时专注的侧脸，甚至是……那日她说着“不仅要救人，还要把这潭水彻底搅浑”时，眼中闪烁的惊人光彩。
他沉默了片刻，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将海珠默默收进怀里，对着萧长恭挥了挥手，示意他赶紧离开。
萧长恭如蒙大赦，一溜烟跑了。
萧珩独自站在原地，看着手里沉甸甸的食盒，怀里揣着冰凉的海珠，心情复杂难言。
他抬头望向苏晚晴通常处理事务的那个小木屋方向，灯火还亮着。
去，还是不去？
他站了许久，久到食盒里的点心恐怕都要凉透了，才终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迈开脚步，朝着那点灯火，有些僵硬地走了过去。脚步比平日里练兵时，似乎还要沉重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