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凌没有说话，对他点了点头算作应答，在雪地里站了片刻之后，继续向前走去。
她知道那一天终会到来，但在那之前，她并不想过多纠结。
“穆会长。”
墓园里，身材高挑的女人正站在一座墓前，弯下腰用手拂去墓碑上的雪。
穆亦直起身子，回过头见是他们，便笑了笑。
“我来看看老鬼。”她说，“之前和你们说过的。”
白泽点点头：“您自便。”
他走向墓园深处，开始清理每一座墓碑。
叶凌则走到小雅的墓碑前，扫去了上面的雪。
“这上面的字是新刻上去的。”穆亦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她身边，说，“没听说你们公会还有什么新成员，里面埋着的是谁？”
“一个路上遇见的孩子。”叶凌说。
那时她刚到这个里不久，并不完全了解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则。她以为小雅的命运会发生改变，却没想到她还是死了。
赵安宁像是碾死一只虫子一样，轻而易举地杀了她。
“孩子啊……”穆亦悠悠地说，“这片土地上许多孩子是长不大的。”
她并没有急着走，而是站在雪地里，点上了一支烟。
清理完了墓碑上的雪，借着口袋的遮挡，叶凌用木系异能催生出了一朵花，放在了墓前。
“天寒地冻的，你从哪弄来的花？”穆亦问。
“自己种的。”叶凌随口说了一句。
她稍稍侧过头：“穆会长又是从哪弄来的花？”
老鬼的墓前也摆着花，不是一朵，而是一束。
“城中有不少木系觉醒者，”穆亦说，“花点钱总能弄到。”
她垂下眼睛，看着老鬼的墓碑有些出神：“其实我以前并不喜欢花。异能不用来杀敌，反而用来催生出这种脆弱而无用的东西，实在是浪费。”
“但老鬼喜欢。”她吐出一个烟圈，慢悠悠地说道，“他喜欢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他说这些很……浪漫。”
叶凌看着她，没说话。
穆亦笑了起来，她扫了扫地上的雪，靠在老鬼的墓碑旁坐了下来。
“小姑娘，”她说，“你这个时候应该问，你和老鬼是什么关系？不然我要怎么说下去。”
“那是你的隐私。”叶凌说，“我没有打听别人隐私的习惯。”
她顿了顿，又说：“不过你想说的话，我可以听。”
“真冷淡。”穆亦半真半假地抱怨，同时将烟盒朝她这边递了递，“来一支吗？内城来的好东西，有钱都买不到的。”
叶凌摇摇头：“不了。”
穆亦于是便收了起来。她的半边身子靠在墓碑上，长长的腿伸展开，微微仰头看着天。
“从哪开始说呢……”她喃喃道，“你听说过城里那些关于我的说法吗？”
叶凌诚实地点了点头：“听过一点谣言，他们说你是魅。”
“你才来这里没多久都听过了，可见所有人都在说。”穆亦笑着说，“不过那不是谣言。”
她轻声说：“我就是魅。”
雪仍在不紧不慢地下着，她的手放在墓碑上，慢慢摩挲着老鬼的名字。
“太久远的事，我已经记不清了。”她说，“从我有记忆开始，我就游荡在荒野上。”
“我们这一种族，是要依附于更强的种族来生存的。我们会选择强大的异种，幻化成相应的异性，换取它们的庇护。”
“我有过好多身份。”她掰着手指说道，“我变成过食人蛛，变成过爆炎虎，变成过异齿象……我所依附的异种死了，我就会追随杀了它的更强大的异种。”
“遇到老鬼的时候，我是一条圆齿蟒。”
她记得那是一个春天，她正盘在另一条圆齿蟒身边，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就是等会儿天气再暖和一些，就爬到石头上去晒太阳。
圆齿蟒是一种脾气十分暴躁的异种，它们的领地意识很强，绝不会允许另一条圆齿蟒闯入自己的范围，但魅是个例外。
魅天生自带的亲和性让这条圆齿蟒很快便接纳了她，允许她留在自己的领地，盘在自己身边，甚至偶尔还会投喂她一些食物。
她一次也没有吃过。因为圆齿蟒的进食方式是在将猎物绞杀之后，整个吞入腹中，等回到巢穴之后，再吐出来慢慢食用，所以她眼前的食物上面，沾满了胃液和各种半消化物。
太恶心了，以至于她开始恶意地想，什么时候能出现另一只异种，把这个恶心的家伙弄死呢？
那样她就不必再当圆齿蟒了。
也许是老天听到了她的祈愿，就在这个念头刚划过没多久，一旁懒洋洋的圆齿蟒忽然直立起来，口中发出了“嘶嘶”的威胁声。
她知道这是遇到敌人的表现，所以第一时间就躲到了巢穴的深处，将自己牢牢蜷起，尽量缩小存在感，以免被误伤。
有脚步声传来，同时还有一些她听不懂的说话声。
很快打斗声就响了起来，她一动不动地等着外面分出胜负——她有过许多次这种经历，做起来可谓是轻车熟路，她所做的只是等待胜者的诞生。
这一次的打斗比她想象中更激烈，圆齿蟒口中发出“嘶嘶”声，她听懂它是在召唤她，要她和它一起迎敌，但她只是将身体蜷缩得更紧了，假装什么都没听到。
她从不参与这些，一旦决出胜者，她就会毫不犹豫地抛弃失败的一方。
圆齿蟒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就在她以为它不行了的时候，忽然天旋地转，整个巢穴被掀翻。
她的身体被抛到空中又落下，砸在圆齿蟒面前的时候，她看到它灯泡大小的眼睛里满是恶意，最后逐渐灭了下去。
它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用尽所有力气把巢穴掀起，让她也暴露在了敌人的眼中。
但无所谓。
她不紧不慢地舒展开了身体，目光落到杀了圆齿蟒的凶手身上——
但她愣住了。
她没想到凶手竟然有好几个，而且体型都那么的……小。
本能让她的身体开始收缩变幻，在她凝成人形的时候，她也听懂了那些凶手所说的话。
“怎么还有一条圆齿蟒？难道已经到了是繁殖季？会长小心，别被偷袭！”
“不对，那不是圆齿蟒，它在变形！”
“它、它变成人了！”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杀了它！”
她茫然地抬起胳膊，对着阳光看着自己的手。
那么小，那么白，手腕又细又无力，看上去像是随随便便就能掰断一样。
这样弱的生物……怎么会比圆齿蟒还厉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