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遇到几只不长眼的异种，回城之路还算顺利。
只是在经过垃圾场时，叶凌又看见了那个小孩。
岩将异种身上不需要的部分扔下车，捡垃圾的人们像是嗅到血的鲨鱼般涌了上来，在里面翻找个不停。
那个小孩被挤在了最外面。
他手里的袋子依旧空荡荡的，看起来并没有捡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他用尽全身力气想要挤进人群，但前面的一个男人的胳膊肘击在了他的脸上，他的鼻子立刻就流出血来。
小孩仰起脸捏着鼻子，依旧闷着头往前挤。
男人被推了出来，一回头就看到他，更生气了，一脚踢在了他的胸口上。
他的身体倒飞了出去。
“停车！”叶凌几乎是下意识地喊了出来。
白泽踩下了刹车。
叶凌想下车，但影伸出手按在了她的肩上。
“你现在帮他解了围，等你走了之后呢？”他问，“你救了他，其他人呢？”
他指着车窗外，有头发花白的老人，有拖着断腿的残疾人，有瘦骨嶙峋的孩子，有衣衫破烂的女人。
影一字一句地问：“他们呢？你救得过来吗？”
他的话像是一把把尖刀：“这世道，自己能活下来已经不容易了，谁还能管别人？”
“你又不是个蠢人，怎么连圣母活不长这个道理都不懂？”
“你以为你救了他一次，他就会感激你了？他只会恨你！”
“他会恨你为什么不给他房子住，为什么不给他肉吃，为什么不给他漂亮的衣服穿，为什么不能让他也觉醒异能，成为人上人！”
叶凌的手紧攥着，指甲嵌进了掌心，她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她只觉得窒息。
“觉醒者不是人上人。”她低声说。
影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我说，觉醒者不是人上人。”叶凌重复道。
影觉得她简直不可理喻：“你看他们！哪怕连九级异种，都能轻易要了他们的命！但对你来说，九级异种算什么？你说你不是人上人……”
“我不是。”叶凌说，“我和他们是一样的人。”
影被气笑了：“那你还拼死拼活去杀异种干什么？你还吸收结晶变强干什么？你和他们一起捡垃圾好了！”
“变强是为了活下去，”叶凌推开了车门，“活下去是为了保护更多的弱者。”
影的手悬在空中半晌，最后重重地捶在了椅背上。
“老子算是开眼了，”他怒气冲冲地踢了白泽的椅背一脚，“你们这些军队里出来的，是不是一个个脑子都有毛病？好不容易治好了一个圣父，现在又来了个圣母——不对，她是实验体啊，怎么可能真去过军队？研究院那些人往她脑子里塞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白泽没说话，他只是默默地看着叶凌。
那个男人抢不过其他人，于是把一腔怒火都发泄在了更弱小的孩子身上。
他对那孩子拳打脚踢，孩子只是抱着头，将小小的身体缩成了一团。
就在男人准备继续挥拳的时候，他的胳膊忽然被抓住了。
他抬起头，看到一个年轻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挡在了他和那孩子中间。
他打了个哆嗦。
因为女人身上穿着的作战服，因为不远处停下来的车，因为她那双冷淡的眼睛。
男人意识到她是自己惹不起的人。
“对不起，对不起！”
虽然不知道女人为什么会找上他，但这并不妨碍他连声道歉。
叶凌感到自己正抓着一根裹了一层皮的骨头，稍一用力就能折断。
她松开手，男人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撒腿跑进了人群里。
周围的人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盯着这边。
她弯下腰，问那孩子：“你还好吗？”
孩子慢慢放下了胳膊，他的脸上糊满了血，额头磕破了，嘴角也烂了一块。
但他的眼睛里闪着光。
像是那天晚上趴在酒馆的玻璃上，看向里面的样子。
“姐姐，你是觉醒者吗？”他说。
叶凌点点头。
他高兴地笑了：“你真厉害！我加入了猎鹰公会，等以后分了结晶，总有一天也会变成觉醒者的！”
叶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沉默片刻，说：“我带你回城。”
如果把这孩子丢下，等她走了，他会迎来那个男人更疯狂的报复。
孩子有些犹豫，攥紧了手中的袋子。
“可是我还没有捡到垃圾……”
“车里有。”叶凌说。
她把孩子拉了起来，带着他走到车边。
“可以吗？”她问。
影的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说不行你就不带了？”
叶凌说：“不行的话你们先走，我和他一起走回去。”
“那你们走。”影一巴掌拍在椅背上，“白泽，开车！”
白泽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上车吧。”他说。
“你！”影气急，“岩，说话！”
好不容易在叶凌面前没那么紧张的岩，看到陌生小孩顿时社恐发作，把自己缩起来假装不存在。
“好好好，一个两个都是好人，就我一个坏人。”影冷笑。
他将头扭到了一边不再看他们。
叶凌抱着小孩上了车。
小孩很乖，坐在她怀里一动也不动，只有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好奇地看着车里的一切。
还要在荒野上过一夜才能回到城。
白泽一直开到太阳落山，找了一块空地将车停了下来。
不用别人吩咐，小孩乖觉地跟在岩身后捡树枝。
火升了起来。
岩挑出几只异种剥了皮，架在火上烤。
小孩又去捡叶子。
叶凌看了他一眼，走到了火堆的另一侧。
看见她过来，影哼了一声，自顾自地喝着水。
叶凌用脚尖碰了碰他。
“有事？”他没好气地说。
“喝一点干净的水吧？”一道细小的水流盘旋在她的掌心。
影冷笑：“求和？”
叶凌没否认：“你喝不喝？”
影倒空了水袋递给她。
叶凌将水注满，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影接过水袋喝了一口，清凉的水顺着喉咙流下，带着一点点甘甜。
“圣母心会害死你自己的。”半晌，他忽然说。
“也许吧。”叶凌说。
“执迷不悟。”影嗤了一声，“那么多人，你救不完。”
“能救一个是一个。”
“随你，”影说，“别连累我就行。”
又过了半晌。
“不生气了？”
“呵，我又不是孩子，至于为了这么一点小事生气？”
“那就好。付钱吧。”
“？什么钱？”
“水钱啊，你以为白给你的？”
“……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