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冲过来的时候，老夫子正要开口。
他话刚说到一半，那只金毛犬已经四爪翻飞地撞进了野餐区。狗脖子上的半截绳子甩得老高，前爪落地时正好踩在花束底座边缘。白山茶晃了三下，终于倒下，花瓣散了一地。
老夫子反应极快，一个箭步扑过去想扶，结果脚下一滑，差点坐在野餐布上。他稳住身子，顾不上擦手，先去捡那束花。可花瓣已经掉了不少，包装纸也皱得不成样子。
陈小姐也没愣着，立刻起身往小径出口那边走，张开双臂拦了一下。狗被吓到，拐了个急弯，绕着湖边草地打转，牵引绳还勾住了野餐布一角，差点把整个布置掀翻。
“它跑太快了！”她喊了一声。
“别让它往水里去！”老夫子回了一句，顺手把背包往旁边一踢，追了上去。
两人一左一右包抄过去。老夫子从侧面靠近，伸手去抓松脱的绳头。狗还在挣，尾巴乱甩，口水都溅到了他袖口。他没松手，一边轻拍狗头一边低声说：“没事了，别怕。”
陈小姐蹲下来检查狗脖子上的项圈。上面贴着一张防水标签，写着名字和电话号码。
“叫‘旺财’？”她念出来，忍不住笑了一下。
“这名字挺实在。”老夫子喘着气说，“至少不难记。”
他们一起把狗牵到旁边的长椅旁拴好。旺财坐下后吐着舌头喘气，看起来并不凶，就是太活泼。老夫子拍了拍它的背，又回头去看野餐区。
灯笼线已经被他剪断扔进包里，横幅杆也收好了。现在地上多了几片花瓣，野餐布歪了一角，花瓶空了。
他走回去，蹲在地上收拾残局。手指碰到底部的一片花瓣，停了一下，然后慢慢放进掌心。
“第三次了。”他说，“先是大番薯，再是洒水瓶，现在连狗都来凑热闹。”
陈小姐走回来，在他身边蹲下。“你还记得第一次准备这束花的时候吗？”
“记得。”他点头，“那天我查了好久哪种花代表真心。”
“然后选了白山茶。”
“嗯。系统建议的，但我自己决定用它。”
她轻轻拿起剩下的花束，整理了一下枝叶。“其实你不用每次都做到完美。有人愿意为你折腾三次，就已经说明很多事了。”
老夫子抬头看她。阳光照在她脸上，发丝有点乱，裙角沾了点草屑。她眼睛亮亮的，像是藏着什么没说出口的话。
他忽然觉得喉咙有点干。
两人回到野餐布边坐下。地方不大，挨得很近。风吹过来一阵暖意，把她的发丝吹到他肩膀上。他抬起手，想帮她拨开，抬到一半又放下，改搓了搓指尖。
“刚才你想说什么？”她问。
“我……”他顿了顿，“本来写了一段话，记在本子上。但现在想想，好像背不出来。”
“那你现在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我想说……”他深吸一口气，“这段时间，我一直想找机会告诉你一些事。不是通过系统分析，也不是靠别人帮忙布置场景。就是我自己，站在这里，看着你，说几句真话。”
她没动，也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我知道我有时候笨，做事也不够利索。开会讲方案能紧张到忘词，看到你加班会偷偷多泡一杯咖啡放在你桌上，又不敢说是给我放的。我还记得你上次穿蓝裙子那天，我特意绕路去茶水间，就为了路过你工位时能打个招呼。”
她说：“那天你手里拿的是我的文件夹。”
“对。我借的。看完才还。”
“你借了三天。”
“因为我不敢一次还完。”
她笑了。笑声很轻，像风吹过树叶。
“还有。”他继续说，“每次我想退缩的时候，总会冒出点什么事拉我一把。比如今天这只狗。要不是它撞翻花，我可能还在纠结要不要开始说。”
“所以你是感谢它？”
“至少它让我知道，有些事就算被打断，也可以重新开始。”
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花束，又抬头看他。“那你现在，还想继续说下去吗？”
“想。”他说，“但我怕再被打断。”
“那就快点说。”
“可我现在脑子一片空白。”
“那就别说那么多了。”她声音低了些，“你已经说了不少。”
他看着她。心跳比刚才追狗的时候还快。
空气安静下来。远处有小孩在喊妈妈，湖面泛着光。他的手慢慢移到野餐布边缘，离她近了一点。
“其实。”他开口，“我今天穿这件风衣，不是因为系统说正式场合要穿好点。”
“你说过了。”她提醒。
“我说过？”
“上一章你就说了。”
“哦。”他愣了一下，“那这一章还能再说一遍吗？”
“可以。”她笑，“只要你不说‘系统建议灯光柔和’这种话。”
“我不说了。”他摇头，“这次我只说自己的想法。”
他停了几秒，像是在组织语言。
“我只想让你知道，这一天我等了很久。我不是非得在一个完美的地方，摆好花、放好音乐才能开口。我只是不想再错过任何一次能和你说话的机会。哪怕是在公园里追一条叫旺财的狗，我也想把话说完。”
她静静听着，嘴角微微扬起。
“那你继续。”她说。
“我……”他刚要开口，远处传来一声呼唤。
“旺财！旺财你在哪儿！”
狗耳朵一下子竖起来，猛地站起来扯了扯绳子。
老夫子没动。他还盯着陈小姐。
她也没移开视线。
“你刚才说，等了很久？”她问。
“嗯。”
“那现在呢？还来得及说吗？”
“来得及。”他点头，“只要你不走。”
“我没走。”
“那我继续。”
他张嘴，还没发出声音，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
“旺财！这边！”
狗开始原地转圈，尾巴摇得像风扇。
老夫子闭了下眼，睁开时带着点无奈。
“要不……”他看着她，“我们先把狗还给人家？”
“也好。”她站起来，拍了拍裙子。
他也起身，拉着牵引绳。两人并肩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
走到一半，她忽然停下。
“等等。”她说。
他转身。
她上前一步，离他更近了些。
“你刚才说的那些话。”她看着他，“我都听到了。”
他点头。
“我也想告诉你一件事。”她说。
“你说。”
“我今天穿这条裙子，不是随便挑的。”
他笑了。
“我知道。”
“你知道？”
“因为你刚才说了。”
“对哦。”她也笑。
他们又往前走。太阳偏西了一些，影子拉得长长的。
狗突然停下，回头看了他们一眼，然后继续往前拽。
老夫子一只手牵着绳，另一只手慢慢垂在身侧。他的手指动了动，像是想碰什么，但最后还是握成了拳。
他们越走越近。
路边站着一个中年男人，手里拿着狗粮袋子，正四处张望。
“那是它主人。”陈小姐说。
老夫子点点头。
男人看见他们，挥手喊：“谢谢啊！这狗太皮了，刚才挣脱就跑没影了！”
他们走近。老夫子把绳子递过去。
男人接过，摸了摸旺财的头。“真是麻烦你们了。”
“没事。”老夫子说。
“你们是来约会的吧？”男人笑着说，“我看地上还有花呢。”
老夫子没回答。他转头看向陈小姐。
她正看着他。
两人谁都没否认。
男人牵着狗走了几步，忽然回头。
“哎！”他说，“你们知道吗？旺财刚才嘴里叼着个东西，我找半天没找到，可能是掉路上了。”
老夫子一怔。
陈小姐问：“是什么？”
“一个小本子。”男人说，“粉色封面，上面好像写了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