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时明玺音讯全无。
叶菱也再也没回消息。
玖园里,压抑的气氛在蔓延。
“听说先生被带走坐牢了…”
“再干下去也没钱拿了,她才不会给我们发钱。”
两个佣人靠在廊柱下窃窃私语,手里的抹布许久未动。
秦也停下脚步,看着她们,“你们去通知还在玖园的所有人,十分钟后,客厅集合。”
众人惴惴不安地聚拢。
“能在玖园工作,各位都是受过专业训练的。”
“时先生不在,规矩不能乱。”
她顿了顿,声音清晰:“如果这个月底,各位没有按时收到薪水,把卡号报给管家,我会个人支付。”
“愿意留下,信得过我的,我感谢。”
“觉得前途未卜,想另谋高就的,我也不强留,现在就可以结算工资离开。”
一阵沉默后,三人默默站了出来。
秦也当场结算,没有多余的话。
人散了,各归其位。
秦也走到电话旁,拨通了报警电话。
“你好,我要报案。我的住所外有大量身份不明人员聚集,严重干扰正常生活,存在安全隐患,请求处理。”
挂断电话,她走到窗边。外面蹲守的记者依旧喧嚣,但很快,警笛声由远及近。
警察驱散警戒线外的人群后,两名警察按响门铃。
“秦小姐,我们已对聚集人员进行了警告驱离。请问这些人的行为是否对您造成实质伤害?”
“暂时没有,但持续骚扰已影响正常生活。”
“建议您保留证据,必要时可申请人身安全保护令。我们会加强这一带的巡逻。”
“谢谢,另外能否出具出警记录?”
“可以。如果发现可疑人员尾随或潜入,请立即报警。”
警察的问询简单高效,大约也是知道了时家出了事,没有过多的耽误。
送走警察后,秦也回到卧室,房间内一尘不染,也备好了咖啡和水果,换好了四件套和新的地毯。
玖园,是时明玺的尊严,
她不可以让玖园变得随意。
秦也对着镜子深呼吸:“你不能永远躲在这里,时先生现在需要你。”
她拉开衣帽间,取出时明玺运动的黑色休闲服,带上鸭舌帽和口罩。
秦也从玖园最隐蔽的一个出口离开,这个出口连接着外面一家卖玉石的门店,门店精巧雅致,价格贵得吓人,平时无人进出。
玉石店的胖胖的老板给了秦也一套非常狼狈的外套和裤子,几乎可以说是像流浪汉穿的衣服,秦也犹豫了三秒还是换上了,看起来像是几十件衣服捡捡拼凑的,袖口磨得发亮。
裤子是灰扑扑的工装裤,膝盖处明显鼓胀,像是塞了东西。
脚上一双几乎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旧胶鞋,鞋底还沾着干涸的泥点。衣物散发出淡淡的霉味和汗渍混合的味道。
“这……”秦也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胖老板眯着眼,手里盘着两颗油亮的核桃。
“时先生吩咐过,您要去的地方,越不起眼越好。这套百家衣,是特意收来的,穿上它没人会多看一眼,都躲着走。”他递过一个同样破旧的帆布背包,
“里面有一套稍微干净点的,办完事找个地方换回来。”
秦也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迅速到卫生间换上。
衣物粗糙厚重,行动间能听到里面絮满了东西,发出摩擦声。
她暗自咂舌,这身行头确实沉重,保暖是真保暖,也真切感受到了底层劳动者冬日讨生活的不易。
她将鸭舌帽压得更低,口罩拉严,把换下的衣物塞进背包。
“帽子跟这个换一下,你这帽子也太新了。”老板递过来一个软塌塌地洗得发白的鸭舌帽,秦也没犹豫就戴上了。
“怎么走?”
“后院有辆收废品的三轮,钥匙在车上。骑到地铁三号线终点站,那边正在旧城改造,鱼龙混杂,很多穿成你这样的。”
老板指了指后门,“时先生交代,万事小心。有人会在工地西侧的废品收购站等您。”
秦也费力地蹬着满载纸板的三轮车,混在嘈杂的人流车流中。
这里与她熟悉的精致世界截然不同,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小吃摊的油烟和隐约的垃圾味。
她真的不知道,繁华精致的龙西,还有这样的地方。
沿街是低矮待拆的房屋,墙上涂着大大的“拆”字,各种店铺招牌陈旧斑驳。
她按照指引,将三轮车停在废品收购站门口。
堆积如山的废品后面,转出一个皮肤黝黑、穿着同样朴素的中年男人,他扫了秦也一眼,低声道:“秦小姐?”
秦也微微点头。
“跟我来。”
男人引着她穿过堆积的废品山,走进后面一间用彩钢板搭成的简陋屋子。
屋里只有一张旧桌子和几把椅子,桌上放着一个厚厚的牛皮纸文件袋。
“我姓张,以前是时总工地上的安全员。”男人说话言简意赅。
“坍塌那天我轮休,捡了条命。这是我这几天私下查到的东西,和一些工友按了手印的证词。”他指了指文件袋。
“时总之前对我们有恩,我们不能看着他被冤枉。”
秦也打开文件袋,里面是手写的证词、几张模糊但能辨认出特定人物在工地活动的照片,以及一个U盘。
“照片里这个戴蓝帽子的,是时承烨副总的人,坍塌前一天晚上,他带人偷偷运走了一批东西。”
“U盘里有一段录音,是我偶然录到的,关于……替换材料的事。”
“我知道这不够硬,但或许能帮上忙。”
此时从屋内走出一个穿着一样是明显做旧的男人,抬起头秦也才认出这竟然是即墨易。
“还有部分证据在我手里。”
秦也现在顾不得过去的种种,先和即墨易一起离开了。
二人找了个光线昏暗的网吧,开了个最里面的包厢,插上U盘,戴上耳机。
录音背景嘈杂,还好关键对话清晰可辨:
一个略显油滑的男声:“放心,都按上面的意思换好了,验收绝对看不出来,我都差点没看出来。”
另一个低沉的声音秦也只觉得有点熟悉:“手脚干净点,出了事,你我都担待不起。时总那边催得紧,必须按时完工。”
“明白明白,这种便宜料撑一阵子没问题,嘿嘿,反正到时也查不到了……”
除此之外,U盘里还有几份扫描的送货单复印件,日期集中在坍塌前十天。
即墨易仔细辨认后说道:“这送货单位与时家玺玉集团公开的供应商名录不符,材料规格也被手动修改过。”
“你看这里还有一段监控,是物流公司内部的,这里有起码二十辆重型卡车在坍塌前三日深夜驶入工地,车牌号的城市与钢材市场相距三百公里。”
他调出一份加密文件:“这是时明玺三个月前就存放在我这里的。他知道时承烨迟早会动手,但没想到会用这么狠的方式,十二条人命啊!”
“海外账户流水显示,时承烨情妇名下近日存入八位数款项,汇款方就是钢材供应商的另一家做酒的公司。”
“她的账户早在三年前就被反洗钱系统标记过了,时承烨这个蠢东西。”
两个人把所有证据都梳理起来,废品店老板给的文件、录音、扫描件,还有即墨易收到的一个硬盘,里面是时明玺预留的审计线索,有钢材采购的资金流向、几封关键的内部邮件截图。
秦也的脑中很乱,甚至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即墨易。
“你们上次吵成那样,你怎么还帮他?”
即墨易的眼神像在看傻子。
“我们认识三十年了好不好?”
他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吵架归吵架,但现在有人要他的命,那不行。”
秦也点点头,岔开话题。
即墨易将所有电子资料多重加密备份,然后将纸质文件小心藏入秦也那件厚重外套的内衬口袋里。
“都放我这里吗?”秦也有点惊讶。
“是,时明玺居然信你超过我,我很伤心。”
接下来,她需要找到一个绝对安全的方式,将这些证据送出去。
时明玺说过,最后一张牌,要留在最关键时刻打出。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带着这些牌,找到那个能一锤定音的地方。
秦也三日后确认没有其他的威胁,才悄悄回到玖园。
秦也将材料推给三位律师。
核心证据链已经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