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声还在山间回荡，棋盘上那三百双眼睛已全部睁开。
林风没动，手里的剑也没出鞘，但他能感觉到黑鱼皮鞘在发烫，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点燃了。他盯着最近的一枚“白子”——那是个武当弟子模样的人，道袍破旧，脸上没有血色，胸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可眼神空得像口枯井。
一步没走，杀机已至。
“别看他们。”谢晓峰忽然开口，声音低沉，“看地。”
林风低头。脚边的石缝里，一缕黑气正缓缓爬行，像活物般绕过一道棋线，钻进下一格。几乎同时，远处一名少林僧人猛地弓起背，七窍渗出血丝，整个人如沙塔崩塌，轰然倒地，化作一捧灰烬。
“走一步，死一个。”司马长风咬牙，“这是逼我们停手。”
“不是逼。”林风闭眼，识海瞬间炸开，无数棋形翻涌而起，“是考。”
黑鱼皮鞘震了一下，系统信息浮现：【斩道框架激活，推演模式开启。破解条件：赢棋局、保棋子、毁阵眼。三者缺一不可。】
他睁眼时，额角已渗出汗。
“这阵法不吃硬闯，也不吃巧破。”他低声说，“它要的是‘愿不愿意替他们死’。”
上官燕皱眉：“什么意思？”
“意思是——”林风抬手，指尖划过地面棋线，“谁要是真想救人，就得先把自己当成死人。只有施术者觉得你够狠、够疯、够不要命，他才会让你看见真正的路。”
话音未落，他猛然抬剑，剑尖点向东南角一枚黑子。
“住手！”谢晓峰喝道。
剑尖停在半空。
那一格上站着的人，面容枯槁，却是俞岱岩的模样。
林风没收回剑，只是冷笑：“我不砍人，我砍线。”
剑光一闪，斜劈而下，恰好斩在两条棋线交汇处。地面嗡鸣，黑气翻滚，却没人死去。
“看到了吗？”林风喘了口气，“死的不是人，是‘势’。每一步都在喂养阵眼，只要不断它的胃口，就能拖住。”
“你能撑多久？”上官燕问。
“三息。”林风抹了把脸，“再多，我自己就得先疯。”
他再次闭目，识海中棋局疯狂演变。三百具躯体如同三百根弦，牵动整个华山地脉。他看到紫霞宫方向有股暗流在涌动，像是某种东西正在苏醒。而所有线索最终都指向一点——地下深处，有个巨大的心脏在跳。
“明白了。”他突然睁眼，“要破阵，得先断供。”
“断什么？”司马长风问。
“断命。”林风咬破舌尖，血腥味冲上脑门，神志一清，“这些人的内力都被抽走了，但还剩一丝残息。我要借他们的气，反冲地脉。”
“你疯了？”上官燕变色，“那是三百条命在吊着！”
“所以我不能一个人干。”林风转头看她，“你得帮我引阳气，凤血剑最烈，能唤醒一线生机；司马长风，你用龙魂刀镇阴脉，压住反噬；谢三少爷——”
他看向谢晓峰。
“我不插手。”谢晓峰摇头，“此阵涉心魔，外力介入只会激化杀意。”
林风咧嘴一笑：“我没让你动手。你站在这儿就行。”
“什么意思？”
“你往那儿一站，天下第一剑的名头就在。”林风拍了拍剑鞘，“有些人，怕的不是剑，是‘谢晓峰来了’这四个字。他在，阵法就不敢全力运转。”
谢晓峰沉默片刻，终于退后三步，负手而立。
林风不再多言，深吸一口气，剑尖轻颤，开始画符。
不是剑招，也不是阵纹，而是一道古怪的手印——达摩手札里提过的“草木皆兵”。他将剑气散入地面，顺着那些断裂的经络，一点点勾连起三百具躯体残存的气息。
上官燕会意，凤血剑出鞘半寸，剑身泛起赤红光芒，如朝阳初升。她踏前一步，剑气直冲云霄，随即化作细雨般洒落，渗入每一寸土地。
司马长风低吼一声，龙魂刀重重顿地，刀气如根须扎入岩层，稳稳压住地底躁动的阴流。
三人成鼎，气息交汇。
林风额头青筋暴起，体内经脉如被刀割。他知道，再撑十息，自己就得吐血三升。
但够了。
地底传来一声闷响，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强行撕裂。整座棋盘剧烈震颤，十九道纵横线同时崩裂，黑气四溢，如蛇乱舞。
“就是现在！”林风暴喝，手中长剑高举，剑锋凝聚全部融合点，斩道框架全开。
夺命十四剑第四式——断魂引！
剑光如冥河倒卷，自天而落，狠狠劈向棋盘中央那枚最大黑子所在之地。
轰！
大地龟裂，一道深不见底的缝隙横贯而出，热浪夹杂着腐臭气息喷涌而上。裂缝边缘焦黑，隐约可见下方有阶梯蜿蜒深入。
“通道开了。”林风收剑，单膝跪地，嘴角溢血。
“你不行了？”司马长风皱眉。
“死不了。”林风擦掉血，“就是刚才那一剑，抽了我三年寿元。系统说，这是‘预支代价’。”
“你还笑得出来？”
“不笑难道哭？”林风撑地起身，“我又不是第一次拿命换路。”
他看向裂缝，目光沉定：“下面有人在等我们。”
三人对视一眼，一前一后跃入深渊。
越往下，空气越闷。墙壁上刻满扭曲符文，像是用指甲抠出来的。每隔几步就有具尸体嵌在石壁中，姿势怪异，像是被活生生塞进去的。
“这些人……”上官燕声音微颤，“都是自愿的？”
“不。”林风摇头，“是被骗来的。你看他们手腕上的印记，是‘归心咒’留下的。打着正道旗号，骗人来送死。”
司马长风啐了一口：“狗屁正道。”
终于到底。一间巨大密室出现在眼前，穹顶绘着星图，地面由三百具尸体拼成巨大阵图，首尾相衔，围成一圈。阵心立着一尊巨像——高达十丈，头生双角，通体漆黑，双眼已泛出猩红微光。
两个身影站在巨像脚下。
一人身穿黑色和服，手持太刀，背影笔直如刀锋；另一人披着灰袍，脸上覆着青铜面具，手中握着一卷血书。
林风瞳孔一缩。
“柳生但马守……纪无痕。”
那两人似有所觉，同时转身。
柳生目光扫过三人，最后落在林风身上：“你比我想象中快。”
“你们也比我想象中蠢。”林风冷笑，“拿三百条命喂一个还没醒的雕像，图什么？永生？权力？还是觉得自己能当天魔儿子？”
纪无痕轻笑：“你不明白。这不是复活，是交接。天魔不需要身体，只需要一个愿意承载它的容器。”
“所以你们选了这三百人？”上官燕怒道。
“不。”柳生淡淡道，“我们选的是你身后那位。”
他目光越过三人，投向上方裂缝。
林风心头一紧。
谢晓峰没下来。
但他知道，谢晓峰的剑意已经锁住了整个密室。只要对方敢轻举妄动，那一剑随时会落下。
“你们打的是这个主意？”林风忽然笑了，“想让我们耗尽力气破阵，然后你们趁机启动最终仪式？”
“聪明。”纪无痕鼓掌，“但太迟了。最后一道封印已在解除，天魔之语已传入现世。”
地面微微震动，巨像口中传出低沉诵念，每一个音节都让人心脏骤停。
林风握紧剑柄，识海中系统提示浮现：【阵眼位于天魔心脏，摧毁需至少一名宗师级剑客自愿献祭经脉引爆剑气领域】。
他没说话，只是默默将剑插入地面，双手交叠按在剑柄上。
上官燕察觉不对：“你干什么？”
“我在想。”林风低声道，“三年寿元刚才已经预支了，再多十年，也不过是账本上多划一笔。”
“你疯了？！”司马长风一把抓住他肩膀，“你以为你是不死之身？”
“我不是。”林风抬头，笑了笑，“但我得下去。”
就在这时，巨像胸口裂开一道缝，一团幽光缓缓浮现。
林风瞳孔骤缩。
那团光，竟与黑鱼皮鞘内的金线同源。
他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血脉深处被唤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