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尖翘起的刹那,林风眼角一跳。他来不及多想,左脚猛地蹬地,整个人斜掠三尺,同时右掌翻出,太极剑意在身前搅成一团旋劲。那血刀受气流牵引,偏了半寸,擦着他的肩头划过,在岩石上犁出一道焦黑深沟。
就在这一瞬,谢晓峰的幻影五指收拢。
“咔嚓!”
一声脆响,像是冰层断裂。那柄吞噬无数剑气的邪刀从裂纹处崩开,紧接着如琉璃瓦片般层层碎裂,碎片尚未落地,便被内部积蓄的狂暴剑气炸成粉末。
纪纲站在原地,双臂大张,脸上还带着狞笑,可笑容还没完全展开,就凝固了。
下一刻,他全身毛孔喷出血线,皮肤鼓胀如吹气般隆起,又迅速塌陷。一声短促的闷响后,整个人炸成一片猩红雾雨,洒进沸腾的岩浆里,只留下几缕焦臭的烟气。
林风喘了口气,肩膀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他刚想开口,却见谢晓峰转过身来,目光落在他脸上,声音低得几乎被岩浆的咕嘟声盖过:“燕兄……夺命十五剑的真正代价,是执剑者必须——”
话没说完,一道幽蓝细光自右侧毒雾中射出,快得连影子都没留下,直插幻影心口。
林风瞳孔骤缩。
他不知道那是不是真的毒针,也不知道这具由剑意凝聚的幻影会不会死——但他知道,自己不能看着这个人倒下。
一步踏前,两指并拢,指尖泛起一层薄如蝉翼的无形锋芒。这是他刚悟出的“无剑指”,不靠招式,不借兵刃,纯粹以心念驱动剑意切割空间。
指风横切,空气发出细微的震颤,像琴弦被拨动。那枚毒针撞上无形屏障,发出“叮”的一声轻响,轨迹微微偏移。
可它太快了,也太狠了。
林风咬牙,指尖再往前送一寸,体内残存的真气尽数灌注。这一次,他不再挡,而是“抹”。
仿佛要将一段不该存在的因果从天地间轻轻擦去。
毒针在空中顿了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随即继续前行,穿透了他的右手食指,带出一串血珠,余势未消,直扑谢晓峰本体眉心!
林风闷哼一声,手指剧痛,可他没退。
他知道,这一针若命中,不只是伤人,更是断道。
谢晓峰本体仍被铁链锁在岩架之上,动弹不得。眼见毒针逼近,他闭上了眼睛。
就在针尖距眉心不足一寸时,幻影抬手,轻轻按在林风额头上。
没有轰鸣,没有光芒万丈,只有一股温凉之意顺着手掌渗入识海。林风脑中忽然浮现出一片雪地,一个人站在悬崖边,手中无剑,身后也无路。
那是舍弃一切后的寂静。
也是斩断所有牵绊的决绝。
十五剑之所以能破尽天下招式,并非因为它有多快、多强,而是因为使剑的人已无所恋、无所惧、无所留。那一剑斩出,便是与世界告别。
林风浑身一震,膝盖发软,差点跪下。但他挺住了,指甲掐进掌心,用疼痛稳住身形。
幻影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边缘如同风吹散的烟。他望着林风,嘴角竟扬起一丝笑意:“你比我……更懂‘放下’。”
林风喉咙发紧,想说点什么,却发现一个字都说不出。
幻影抬起的手缓缓垂下,身影一点点淡去,最终化作几点光尘,随热风飘散。
与此同时,那枚毒针“笃”地一声,钉入谢晓峰左肩胛,鲜血缓缓渗出,染红了粗麻衣衫。他眉头微皱,却没有睁眼。
林风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血正顺着指尖滴落,砸在滚烫的岩石上,瞬间蒸成白气。他没去包扎,也没动弹,只是静静站着,仿佛刚才那一瞬的传承还在体内回荡。
远处毒雾深处,传来一声极轻的冷笑。
林风听出来了。
是慕容秋荻。
他没回头,也没喊话,只是抬起受伤的右手,两指轻轻一拂,将残留在指尖的毒针弹飞出去。针尖在空中划出一道蓝光,落入岩浆,发出“嗤”的一声。
他慢慢走到谢晓峰本体面前,仰头看着那个被锁链缠绕的身影。那人脸色苍白,呼吸微弱,却依旧挺直着脊背,像一根不肯弯的竹。
“你说代价是斩断牵绊。”林风低声说,“可你明明一直没放下。”
没人回答。
只有岩浆翻腾的声音,和锁链轻微的晃动。
林风忽然笑了下:“你教我的第一招,不是怎么出剑,是怎么收剑。你说,真正的高手,不怕杀人,只怕杀错人。”
他顿了顿,抬手摸了摸胸口,那里还残留着一丝温凉的触感——那是幻影最后传递给他的东西。
“现在我明白了。你要我学会的,不是杀人,是承担。”
他转身,面向毒雾弥漫的右岛方向,脚步沉稳地走回战场中央。每一步落下,地面都微微震动,像是某种节奏在苏醒。
右手食指还在流血,他索性不再压制,任由血顺着指尖流淌。血滴落在地上,竟没有立刻蒸发,反而在高温岩石上留下一个个暗红小点,排列成某种莫名的轨迹。
他停下脚步,抬头望天。
灰黄色的天空被裂谷割成一条细线,看不到太阳,也看不到云。只有风,夹着硫磺味和灼热,扑在脸上。
“十五剑的代价……”他喃喃道,“我准备好了。”
话音未落,右岛毒阵猛然翻涌,一股腥甜气息扑面而来。紧接着,三道黑影从雾中跃出,手持奇形兵刃,呈品字形疾冲而至。
林风不动。
直到三人冲到十步之内,他才缓缓抬起左手,两指并拢,指向最先扑来的那人咽喉。
那人冷笑,挥刀直劈。
林风轻轻一划。
刀未断,人却停了。
他在原地僵了一瞬,喉间忽然溢出一丝血线,随即双膝一软,扑通倒地。另外两人还未反应过来,林风指尖再动,两道无形锋芒掠出,一人手腕断裂,兵器坠地;另一人胸前裂开一道整齐切口,踉跄后退,捂着胸口咳血。
三息之间,三人皆败。
林风收回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指尖。
血还在流,但那股钝痛已经麻木。他忽然觉得有点累,像是走了很长一段路,终于到了该歇脚的地方。
可他知道,还不能停。
他抬起脚,朝毒阵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
每一步,都像踩在命运的节拍上。
第四步落下时,他忽然听见背后传来一声极轻的金属摩擦声。
是锁链松动的声音。
他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