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刚爬上公交站台顶棚，苏然已经站在直播平台总部大楼前。
他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还停留在那个缓慢闪烁的同步标志上。几秒后，图标自己消失了，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错觉。但他知道不是。那不是系统故障，是有人在悄悄窥探他的设备，像一只藏在暗处的手，轻轻碰了下他的后颈。
他深吸一口气，把手机塞进外套内袋，抬脚走进大厅。
前台小姑娘正嚼着口香糖刷短视频，抬头看见他，愣了一下：“哎？你不是那个……昨天直播断得挺突然的主播？”
“对，我就是。”苏然笑了笑，“我现在要去见你们风控部的负责人，约好了。”
小姑娘眨眨眼，显然没接到通知，但看他态度自然，也不像闹事的，便懒洋洋地拨了个内线电话。三分钟后，电梯门打开，一个穿深灰西装的男人走出来，手腕上的智能表亮着蓝光，像是在提醒什么。
“苏先生？”那人语气平稳，“跟我来吧。”
办公室比想象中安静。没有争吵，没有警报，甚至连杯水都没有。苏然坐下时，对方已经打开了平板，手指轻点，调出他账号近七天的数据流曲线。
“你说你被追杀？”西装男翻着资料，眉头都没皱一下，“直播中断、设备丢失、被人跟踪……这些我都看了。问题在于，所有记录都止于你个人叙述。我们没法凭一段中断的视频和几句‘我觉得不对劲’就启动应急响应。”
苏然从口袋里掏出备用手机，解锁，点开相册：“那这个呢？档案馆拍到的人，袖口有纹身，和协衡会标记一致。还有这段远程连接日志——有人试图接入我的设备，源头不在国内常用服务器范围内。”
西装男扫了一眼，点头：“技术层面确实存在异常访问记录。但我们内部评估过，这类情况每天都有几十起，多数是广告爬虫或测试程序误触。除非你能证明这和人身安全直接相关，否则我们只能归类为普通风险提示。”
“那城西老街的摄像头呢？”苏然往前倾身，“你们平台在那边有合作监控，二十四小时上传数据。我逃出来的时候，正好经过那个自动售货机前的镜头。画面里应该能看到至少四个人围堵我，动作统一，装备专业。这不是普通人能干的事。”
办公室突然安静了几秒。
西装男盯着他，眼神依旧平静，却多了点别的东西——像是在衡量一个麻烦的程度。
“那段数据属于商业合作项目，”他终于开口，“内容用于流量分析和广告投放优化，不对外调取，也不作为证据使用。而且……”他顿了顿，“就算有画面，也只是拍到你在街头跑了几步。没有暴力行为，没有明确威胁对象，法律上很难认定为紧急事件。”
苏然差点笑出声：“所以你们的意思是，等我真的被打倒了，躺在地上流血，你们才能帮忙？”
“我们不是执法机构。”西装男语气不变，“我们的职责是维护平台生态，而不是处理用户线下纠纷。如果你真觉得有危险，建议报警。或者，暂时停播一阵，等风头过去。”
这话像一盆冷水，从头顶浇到底。
苏然盯着对方的脸，想看出一点敷衍之外的情绪，可什么也没找到。这个人不是不信他，也不是不在乎，而是根本没打算把这事当成“事”。在他眼里，苏然不过是个流量波动曲线里的异常点，修不好就标记为待观察，仅此而已。
“行。”苏然收起手机，站起身，“我明白了。”
“别误会。”西装男也站起来，语气温和了些，“我们很重视创作者的安全。但资源有限，优先级得按影响面来排。你现在的情况……还不够触发高级别响应。”
“不够？”苏然回头看了他一眼，“那什么样才算够？我死在你们摄像头底下，尸体被拖走的时候还在直播？”
西装男没接话，只轻轻推了下眼镜。
苏然转身走向电梯，脚步不快，但每一步都踩得结实。
走出大楼时，阳光刺得他眯起眼。他站在台阶上，回头看了一眼那块巨大的品牌标语牌——“看见每一份真实”。
他冷笑了一声。
真是好口号啊。可惜他们只愿意看见点赞数、在线人数、转化率，却不肯看一个人是不是真的在拼命。
他掏出手机，打开地图，输入“最近派出所”。
指尖悬在搜索键上，停了几秒。
他知道接下来该去哪儿，也知道大概率不会比刚才更顺利。警察会不会也说“没证据”？会不会让他写份情况说明然后石沉大海？他不清楚。但他现在没得选。平台这条路走不通，那就换一条。哪怕这一条也冷得像冰，他也得试试能不能焐热。
手机震动了一下。
新消息。
来自张峰：“你去平台了吗？怎么样？”
苏然没回。
他又点开林悦的聊天框。她昨晚发的那个抱抱表情还在对话底部，像一颗没落地的星星。
他闭了下眼，再睁开时，手指重重按下搜索键。
地图跳转，定位落在三公里外的一栋灰白色小楼前，门口挂着蓝底白字的牌子。
他迈步下台阶，朝公交站走去。
一辆空荡荡的公交车缓缓靠站，车门打开。
他刚要抬脚上车，手机又震了一下。
还是张峰的消息：“你要是敢一个人硬扛，回来我揍你。”
苏然低头看着屏幕，嘴角动了动，终于回了一句：“我没想当英雄，我只是不想让别人替我挡刀。”
发送完，他把手机放回口袋，走上车。
车厢里只有两个乘客，一个戴耳机打盹，另一个低头看报纸。
苏然坐在中间位置，望着窗外流动的街景。
车轮碾过路面接缝，发出轻微的颠簸声。
他忽然想起什么，伸手摸了摸外套内袋——那里除了手机，还藏着一张折叠整齐的纸。是他昨夜整理的《关于协衡会的初步推论》打印版。原本以为能交给平台当作线索，现在看来，只能留着自己用了。
车子驶过一个路口，红灯变绿。
司机踩下油门，车身微微前冲。
苏然扶住扶手，目光落在前方驾驶座上方的车载监控上。
那小小的红色指示灯，一闪一闪。
他盯着看了两秒，忽然低声说了句：“原来你们也能拍到我啊。”
车继续向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