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佩水利索的将杜明五、杜广志、王瘸子让进店里。
“砰!”
“恒通通讯”那扇刚开了条缝的玻璃门,被吴佩水从里面一把又给拍严实了,力道大得门框都跟着哆嗦。他反手“咔哒”一声落了锁。
店里刚换好工装的两个店员,手里还拎着抹布水桶,直接懵在当场,四只眼睛瞪得溜圆,活像被施了定身法。
吴佩水转过身,脸上那点残留的、被老友重逢勾起的潮红还没褪尽,却已经挂上了老板的“威严”。
他清了清嗓子,努力让声音听起来随意点,可那眼神亮得吓人,根本压不住那股子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亢奋劲儿:“那什么,今儿…放你们假!”
“啊?”小刘手里的抹布“啪嗒”掉地上了。
“啊什么啊!”吴佩水大手一挥,颇有几分挥斥方遒的豪迈,“带薪!工资照发!”
空气凝固了大概有零点五秒。
“老板威武。”小张嗷一嗓子就蹦了起来,差点把旁边货架上的手机模型给震下来。
“叔,您是我亲叔。”小刘反应慢了半拍,但嗓门儿更大,激动得脸都红了,“您老…您老这是终于想开了,要去相亲了?还是…中彩票了?双色球头奖?!”
吴佩水被这俩活宝逗得老脸一红,笑骂着虚踹一脚:“滚蛋!臭小子嘴里就没句好话!赶紧的,收拾收拾滚回家抱孩子去!别在这儿碍眼!再废话假期取消!”
“得令!马上滚!老板英明神武寿与天齐!”小张嬉皮笑脸地拽起还在傻乐的小刘,麻溜儿地收拾好自己的小包,跟阵风似的刮出了店门,临走还不忘把“暂停营业”的小牌子给挂门外头,贴心得很。
卷帘门“哗啦啦”重新落下,将外面的喧嚣彻底隔绝。店铺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满架子的电子元件和空气中若有若无的松香焊锡味儿。
吴佩水搓了搓手,那股子刻意装出来的老板派头瞬间垮掉,又变回了那个见到老兄弟乐得找不着北的小老头儿。
他转过身,冲着站在休息区、一直笑眯眯看戏的杜明五和杜广志爷俩,咧嘴一笑,露出一口不算齐整但很结实的牙:“清净了!走走走,后院!咱哥俩好好唠唠!今天谁也别想打扰咱们!老头子我亲自下厨,给你们露一手!”
扭头对杜广志和王瘸子喊道:“你俩在店里随便玩玩,玩够了再去后院找我们啊。”
一听这话,王瘸子赶紧接腔:“好嘞好嘞,您二位好好唠......”
后院小天地,葡萄藤筛下细碎的阳光。
杜明五和吴佩水霸占了葡萄架下那两把刚被杜广志用异能加固过的土岩凳子。
吴佩水乐呵呵地搬了个小木几,上摆着一碟炒花生米,一壶刚沏好的、酽得发苦的浓茶。
“阿吴”杜明五捏了颗花生米丢进嘴里,嘎嘣脆响,眼神却锐利地扫过吴佩水:“广志和我说了,你丹田里那颗珠子…还有那要命的蛊虫…到底咋回事?这些年,你…你就一个人这么扛过来的?” 他声音不高,却沉甸甸的,带着几十年老兄弟的心疼。
吴佩水端起粗瓷茶杯,吹了吹浮沫,却没喝。
他目光有些飘忽,仿佛透过眼前氤氲的热气,看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那些被刻意尘封的过往
“五哥,”他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砂纸磨砺过的沙哑,“我这命…说好也好,说贱也贱。”
他放下茶杯,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粗糙的缺口,“那年,在滇南大山里头,饿得前胸贴后背,眼瞅着就要交待在那儿了。也是命不该绝,一脚踩空,掉进个黑漆漆的山缝里,没摔死,反倒撞了大运——摸到了一颗果子。”
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那果子的模样:“长得怪,圆溜溜的,摸着冰凉,透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儿。饿疯了,管它有毒没毒,一口就啃了半拉。结果…”
他脸上露出一丝复杂难言的神色,有后怕,也有一丝侥幸,“肚子里跟揣了个烧红的烙铁似的!折腾得我死去活来,差点真见了阎王。可熬过去之后,嘿,就感觉…不一样了。”
“那感觉…咋说呢?”吴佩水努力寻找着词儿,“就像…就像老天爷突然给我开了个后门儿。走夜路,山上掉石头都能刚好砸不着我;跟人动手,对手的刀总能在最后关头偏那么一寸;缺钱了,嘿,低头就能捡着个钱包…就是这种邪乎劲儿!”
他苦笑了一下,端起茶杯猛灌了一大口,被苦得皱了皱眉,“后来我才慢慢琢磨明白,这大概就是…就是当时有人说的‘气运之力’?那颗果子,八成就是广志和我说的说的‘化果’。”
杜明五微微颔首。化果,夺天地造化,能改人命格气运,果然是它!
“有了这‘运气’,我吴佩水这条烂命算是暂时保住了,还混得人模狗样。”
吴佩水的语气陡然转冷,眼神也变得像淬了冰的刀子,“可福祸相依啊明五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化果’的消息不知道怎么就走漏了风声…引来了一群豺狼虎豹!”
他的声音开始发抖,握着茶杯的手背青筋暴起,指节捏得发白,仿佛要将那粗瓷杯子生生捏碎:“他们…他们找上门来了…为了逼问化果的下落…为了斩草除根…我爹…我娘…我老婆…还有我那刚会喊爹的小儿…”他猛地闭上眼,喉结剧烈地滚动着,两行混浊的老泪再也控制不住,顺着沟壑纵横的脸颊无声滑落,砸在粗布裤子上,洇开深色的圆点,“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就…就剩我一个…光杆儿了…”
沉重的悲伤如同实质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小院里。葡萄叶的沙沙声,假山水流的潺潺声,此刻都成了令人窒息的背景音。
杜明五伸过枯瘦却异常有力的手,重重地按在吴佩水剧烈颤抖的肩膀上,传递着无声的支撑。他的胸腔里憋着一股无处发泄的怒火。
过了许久,吴佩水才用袖子狠狠抹了把脸,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声音嘶哑得厉害:“从那以后,我就成了丧家之犬。靠着这点‘运气’,东躲西藏,最后才在这舒州城…扎下了这么个根儿。”
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呵…成也化果,败也化果。没它,我吴佩水早就是一抔黄土了;可没它,我吴家满门…也不至于…”
“阿吴…”杜明五声音沉重,“过去的…咱先放放。眼下有个更要命的坎儿!”
他眼神陡然变得无比锐利,像盯住猎物的鹰隼,“你那蛊虫,被广志强行拔了。下蛊那王八羔子,肯定有感应!这梁子,算是彻底结死了!不把他弄死,或者…被他弄死,你这后半辈子,甭管躲到哪个耗子洞里,都别想睡个安稳觉!那就是一把悬在头顶、随时能掉下来的刀子!”
“对!”悄没声进院子里的杜广志立刻接话,神色凝重,“爷,吴爷,我来的时候就觉着不对劲!街角拐弯那儿,好像有双眼睛盯着这店!怪的!”
杜明五看了看杜广志身后,问到:“瘸子呢?”
“嗨,他嫌挤得慌,跟我说自己要出去耍耍,到时候在外面住客栈,有啥事了给他打电话。”杜广志漫不经心答到。
话题一转,又重复了一下刚刚说的内容。
吴佩水本来低头哭泣,猛地抬头,浑浊的眼睛里爆出精光:“广志你也感觉到了?我就说!不是错觉!从你们走,没多长时间,我就老觉得脊梁骨发凉!像是被毒蛇盯上了!就在那街角!错不了!”
杜明五没说话,他站起身,背着手,在那小小的后院空地上踱起步来。
步伐不快,却带着一种沉凝的韵律。他的目光扫过小院四周——青砖墙,爬满藤蔓的葡萄架,角落的假山和流水,还有吴佩水那间正房。
最后,他的视线定格在正房上。那屋子位置居中,前后左右都空着,离院墙有段距离,正是整个小风水局的核心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