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的处理和匆匆补给之后,众人的体力总算恢复了一些,至少不再是之前那种濒临虚脱的状态。
墓室里暂时恢复了死寂,除了众人粗重的呼吸和偶尔压抑的咳嗽声,再无其他异响。
但那无处不在的阴冷诡异气息依旧如同跗骨之蛆般弥漫在空气中,混合着浓重的血腥味和尸臭味,提醒着他们仍身处险地。
谁也不想在这个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的主墓室里多待哪怕一秒。
无邪那旺盛得如同野草般的好奇心,在稍稍缓过气后,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冒头。
他按捺不住,凑到坐在一边角落里正啃着压缩饼干的安逸身边。
那小心翼翼,生怕掉一点渣子的吃相,和他那副狂野不羁糊了各种污渍的尊容形成了滑稽的反差。
更显眼的是,他手里还无意识地捏着那个从【简易包扎套装】里拿出来的一小块洁白纱布,手指无意识地捻动着,眼神有些发直,似乎在研究上面的纹路,又像是在走神。
“安逸。”
无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随意,像是朋友间的闲聊,而不是审问或质疑。
“我就是有点好奇,你这些东西效果这么好的伤药,还有之前那个能挡住血尸的符,现在这个。”
他指了指安逸手里捏着的纱布。
“看起来也很干净,这些东西,你到底是从哪里弄来的?还有刚才你怎么会知道要攻击血尸后面和棺椁下面那个地方?”
他又来了!
安逸心里顿时哀嚎一声,刚刚稍微放松的神经瞬间再次绷紧,喉咙里的压缩饼干屑猛地呛了一下,堵在气管里,呛得他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眼泪不受控制地飙出,整张脸都涨红了。
无邪吓了一跳,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连忙伸手帮他拍背顺气,脸上露出些许歉意:
“哎,你慢点吃,喝口水顺顺,我真没别的意思,就是纯粹好奇。你看,你那个药效果太神奇了,还有那个符纸,现在这个包扎的东西,密封得这么好,这么干净,怎么看都不像是一般人会随身携带,或者能在那种地摊上随便买到的东西。”
尤其是,眼前这个人看起来是如此落魄,狼狈,不靠谱,甚至有些精神恍惚,与他拿出的这些“专业”物品形成了强烈的矛盾感。
安逸的大脑在极度紧张下飞速运转,cpU都快烧干了,脸上只能挤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再次祭出那套早已漏洞百出,连他自己都不信的说辞:
“都……都是以前在旧书摊上淘的破书上看的,胡……胡乱配的,还有些是……地摊上看着稀奇买的,便……便宜,刚……刚才我也是瞎蒙的,真的,就是运气好,撞大运了。”
他的声音越说越小,越来越没底气,眼神仓皇地四处躲闪,根本不敢与无邪那双清澈又带着探究的目光对视,手指下意识地把那块小纱布揉成了一团。
这套说辞苍白得连他自己听着都觉得可笑,更别说心思细腻又充满疑惑的无邪了。
无邪看着他这副明显心虚得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墙壁里的样子,那双总是带着点学生气的清澈眼睛里充满了浓得化不开的怀疑。
这已经不是巧合和运气能解释的了。
但他也清晰地看出了安逸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抗拒和深入骨髓的恐惧,再联想到他刚才被挂在藤蔓上那吓破胆,痛哭流涕的惨状,到嘴边更加尖锐的疑问又咽了回去,心肠不由得软了几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和难言之隐,尤其是在倒斗这一行里,谁还没有点不愿提及的往事或底牌?
或许眼前这个人,真的就是那种被老天爷追着喂饭,运气好到逆天的奇葩呢?虽然这种概率低得可怜。
他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没有再步步紧逼地追问下去,转而拍了拍安逸那依旧有些单薄发抖的肩膀,语气变得格外真诚,说道:
“不管怎么样,刚才真的谢谢你了。要不是你关键时刻扔出那个符纸,我可能就……”
他顿了顿,省略了那个不吉利的后果,但眼神里的后怕和感激是实实在在的。
“算是救了我一命。”
无邪的这句“谢谢”,比起潘子那带着江湖草莽气息的沉声道谢,比起胖子那咋咋呼呼带着调侃意味的感谢,更加温和,更加真挚,像是一股温暖的细流,毫无防备地撞进了安逸那一直被恐惧,谎言和不安层层包裹的心里。
他整个人都愣住了,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敲击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抬起头,透过那副歪掉还沾满污渍的眼镜片,怔怔地看向近在咫尺的无邪。
无邪的眼神很干净,像山涧的溪水,清晰地倒映出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及纯粹的感激。
没有探究,没有算计,只有最直白的谢意。
安逸张了张嘴,喉咙有些发干,想说点什么。
比如“那真的只是巧合”,“我没想救你只是刚好完成了破系统发布的任务”,“我其实是个冒牌货”之类的真相。
但那些话到了嘴边,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了,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看着无邪那张还带着些许稚气,写满真诚的脸,忽然觉得自已一直以来那些拙劣的伪装,那些精心编织的谎言,那些为了自保而时刻计算的积分,在这样的目光下,显得很是不堪。
一种混合着强烈羞愧,莫名感动以及巨大不知所措的复杂情绪,如同沸腾的开水,在他心中剧烈地翻腾着,让他鼻子发酸,眼眶发热。
他只能猛地低下头,恨不得把脸埋进胸口,胡乱地摇了摇头,声音细若蚊蚋,几乎融进了墓室冰冷的空气里:
“不……不用谢,真的,应……应该的。”最后几个字轻得几乎听不见。
无邪看着他这副恨不得钻进地缝里的鸵鸟样子,觉得真的很好笑,又有点莫名的心软和不是滋味。
他最终只是摸了一下安逸的头,仿佛想传递一点力量过去,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走开,去查看其他人的情况。
而安逸独自坐在角落里,低着头,手里紧紧攥着那块被揉得不成样子的小纱布,和无邪那句真诚的“谢谢”,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口发疼,久久无法平静。
那感觉,比被藤蔓勒住还要让他难以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