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带的速度极快,专挑些僻静的小巷和高矮不一的屋顶,七拐八绕。
洛序跟在后面,心里头直犯嘀咕。
“这方向……怎麽看着这麽眼熟?”
很快,一股熟悉的脂粉香和酒菜香,就传了过来。
平康坊,到了。
那道蓝色的光带,没有丝毫停顿,径直朝着平康坊最深处、最气派的那座楼阁,飞了过去。
醉梦楼。
光带绕着醉梦楼飞了一圈,最后,悬停在了三楼那座最雅致、最安静的独立小院前。
揽月阁。
蓝光闪烁了几下,便“噗”的一声,消散在了空气中。
洛序和凌霜,稳稳地落在了揽月阁的院墙上。
洛序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这……”他看着那扇熟悉的房门,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
凌霜转过头,那双清冷的眸子,静静地看着他,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牵机术’从不出错。”
“它追踪的,是制作那只柳条鸟的人,身上残留的魇魔气息。”
“而那个人,现在,就在这间屋子里。”
“不可能!”
洛序几乎是脱口而出,他脸上的慵懒和玩味,消失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错愕和坚决。
“凌霜,你这法术是不是坏了?或者受潮了?”他皱着眉头,压低了声音,语气又急又快,“这里面住的,是梦凝姑娘!醉梦楼的花魁!她就是个弹琴的,手无缚鸡之力,怎么可能跟吃人的妖怪扯上关系!”
“我不管她是谁。”凌霜的声音,依旧冷得像冰,“证据,就指向这里。”
“什么狗屁证据!”洛序有点火了,“就凭一个破鸟,一道光?万一是那个送鸟的小子,来这里找过梦凝姑娘呢?那气息沾染到屋子里,不也正常吗?”
“‘牵机术’追踪的是人,不是地方。”凌霜冷冷地打断了他,“气息的主人,就在里面。这是唯一的结论。”
她看着洛序,眼神锐利如刀。
“洛序,我不管你跟里面的人是什么关系。现在,我是这件案子的主官。我的命令是,进去,把人带回拘魔司,审问。”
“你敢!”洛序一步上前,拦在了她面前,虽然明知打不过,但气势上却丝毫不让。
“凌霜,我再说一遍,不可能是她!这里面肯定有误会!”
“你要是就这么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冲进去抓人,不仅是毁了她的名声,更是打草惊蛇!万一她是被人陷害的呢?真正的凶手,不就跑了!”
凌霜清冷的目光扫过洛序拦在她身前的手臂,她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只是淡淡地重复了一遍。
“我的命令是,进去,带人。”
洛序攥紧了拳头,手臂上的青筋绷了起来,他死死地盯着凌霜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里挤出来。
“我说了,不、可、能!”
僵持最终没有持续太久。
当凌霜那只白皙的手,轻轻按在她腰间的刀柄上时,洛序就知道,自己拦不住了。
他可以跟她吵,跟她闹,但他不能真的跟她动手。这里是帝都,他是拘魔司的队长,她是堂主。以下犯上,当场格杀,他死了都没地方说理去。
最终,洛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凌霜推开揽月阁的门,看着里面传出梦凝那一声带着惊慌与不解的“官爷……”,看着桂妈妈和醉梦楼的姑娘们跪了一地,看着那抹月白色的身影,被两个面无表情的白羽办案员,“请”了出来。
从头到尾,凌霜都没有用任何枷锁,甚至连态度都算得上客气。
“梦凝姑娘,例行问话,不必惊慌。”
可这种客气,比直接上刑具还要伤人。
梦凝的脸色,在那一瞬间,白得像纸。她看到了院墙上脸色铁青的洛序,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充满了茫然和求助。
洛序深吸了一口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我跟你一起。”
拘魔司的地牢,从来都不是什么好地方。
阴冷,潮湿,空气里永远飘着一股子铁锈、血腥和霉菌混合在一起的怪味儿。火把在墙壁上燃烧着,光线昏暗,把人的影子拉得又长又扭曲,像个鬼。
“吱呀——哐当!”
沉重的铁门被打开,然后又在身后关上。
洛序站在牢房门口,看着里面的景象,拳头又一次攥紧了。
牢房很小,除了一张铺着些干草的硬板床,就什么都没有了。
梦凝就坐在那床边,身上还穿着那身月白色的广袖长裙。那身在揽月阁里看着仙气飘飘的衣裳,到了这个地方,却显得那么单薄,那么不合时宜。
她抱着膝盖,把自己缩成一小团,听到开门声,受惊似的抬起头。
看到是洛序,她那双一直强忍着泪水的眸子,终于“啪嗒”一下,滚下了两行清泪。
“洛……将军……”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又委屈,又无助。
“哎,别哭别哭。”洛序心里一揪,赶紧几步走过去,在她面前蹲下,手忙脚乱地想帮她擦眼泪,又觉得不妥,只能把手停在半空。
“没事了,我来了,没事了啊。”他放低了声音,用自己都觉得陌生的温柔语气哄着。
“这到底……到底是怎么回事?”梦凝抽噎着,用袖子擦了擦眼泪,“那些官爷,为什么……为什么要抓我?”
“是不是……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对,得罪了什么大人物?”
“没有,都不是。”洛序叹了口气,把声音压得更低,“梦凝,你信我吗?”
梦凝看着他,含着泪,用力地点了点头。
“那就好。”洛序稍微定下心神,“你听我说,现在出了个案子,吏部侍郎家的小姐,昏睡不醒,像是被人勾了魂。我们在她房间里,发现了一点线索,那线索……最后指向了你这里。”
“什么?”梦凝的眼睛,因为震惊而微微睁大,“我?可我……我根本就不认识什么侍郎小姐啊!”
“我知道,我知道。”洛序安抚道,“所以我才来问你。你仔细想想,最近这几天,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人,来过揽月阁?或者,有没有人送过你什么奇怪的东西?”
“奇怪的人?”梦凝蹙着秀眉,努力地回想着,可想了半天,还是茫然地摇了摇头。
“没有啊……洛将军你也知道,自我那次……那次之后,我就很少在大堂弹琴了。桂妈妈心疼我,平日里除了您和一些女大家之外,其他生客,一概都给推了。”
“最近这段日子,更是连您都没来,我……我就更清净了。每天除了自己练练琴,看看书,就没见过外人。”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委屈。
“我连揽月阁的门都没怎么出过,怎么会跟官家小姐的案子扯上关系呢?”
“那这个呢?”洛序从怀里,摸出那只柳条编成的小鸟,递到她面前,“这个东西,你见过吗?”
梦凝凑近了,仔仔细细地看了半天,然后困惑地摇了摇头。
“没有。”
“编得倒是挺巧的,但……我真的没见过。”
洛序看着她那双清澈见底、没有半分杂质的眼睛,心里最后的那点疑虑,也彻底烟消云散了。
她没撒谎。
“他妈的!”洛序低声骂了一句,一拳头轻轻砸在自己的膝盖上。
“果然是被人陷害的!安王,一定是你搞的鬼!”
“洛将军……”梦凝看着他难看的脸色,小心翼翼地拉了拉他的衣袖,“是不是……是不是我给您惹麻烦了?”
“你惹什么麻烦了?你什么都没做错。”洛序回过神,看着她那张梨花带雨的小脸,心里又疼又气。
“你放心,这件事,我一定给你查个水落石出!我保证,最多明天,我就带你从这个鬼地方出去!”他斩钉截铁地说道。
“嗯。”梦凝看着他坚定的眼神,心里的慌乱,总算被驱散了不少。
“对了……”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歪着头,有些不确定地说道。
“要说有什么奇怪的事……倒也算不上。”
“大概是三四天前吧,夜里头,我好像听见我那院子的墙头上,有‘悉悉索索’的声音,像是……像是有什么小猫小狗爬过去了。”
“我当时也没在意,以为是哪家跑丢的畜生,就没出去看。”
“这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