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敏锐地捕捉到戚总眼神中那一闪而过的算计。
他面上不动声色，唇角却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端起面前泡好的绿茶，从容地饮了一口，放下杯子时，话锋一转：“既然戚总也觉得方案可行，那不如我们今天就把合同签了？省得夜长梦多。”
他说着，从随身携带的黑色公文包里，利落地抽出一式两份早已打印好的合同，轻轻推到戚总面前。“戚总可以让贵公司法务的同事看看，条款是否还有需要调整的地方。没问题的话，我们今天就可以签。”
戚总完全没料到对方动作这么快！连合同都备好了！他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合同一签，岂不是把自己绑死了？万一真有更大更有实力的厂家看中这分级策略，愿意出更高的价码呢？他一个影楼，能包下多少广告位？这买卖会不会太亏了？
戚总心里急转，面上立刻堆起官场式的为难笑容：“哎呀，林总，你看这……我们到底是国营单位，流程还是要走的。我虽然担个‘总’字，但这种涉及到资产使用和长期合作的大事，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必须上报局里集体讨论审批才行……”
他试图用“流程”和“上级”来拖延。
林风心中冷笑，暗道：好个老狐狸，想玩过河拆桥？
面上却依旧保持着风度，语气平和地堵住对方的退路：“戚总说得在理。这样，我们可以在合同里加一条附加项：‘本合同自签订之日起生效，若最终未能获得云江市交通局审批通过，则自动作废’。这样，既表达了我们的诚意，也不会让戚总您为难。您看如何？”
这让我立即签合同就是故意为难我！戚总心里暗骂，嘴上却不敢直接承认想反悔，只能继续打着哈哈：“林总啊，你真是考虑周全！不过这个……审批流程复杂，时间上……”
林风打断他，语气依然温和，但眼神已经带上了几分锐利：“戚总，公交车身广告在国内其他城市已有成功先例，证明是双赢的好事。我们风晚映画不仅提出了这个想法，还拿出了完善的分级投放方案，为贵公司解决了定价难题。于情于理，我们获得一个优先合作的资格，我想不出上面有任何理由不批准。除非……”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目光直视戚总，“除非戚总您这边，是打算过河拆桥？”
“这个……那个……” 戚总被林风直接点破心思，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支支吾吾半天，官腔打得更加圆滑，就是不肯松口签合同，态度已然明了。
林风看着对方这副嘴脸，心头火起，脸上那点温和彻底消失。
他猛地站起身，一言不发，将桌上的合同迅速收回公文包，动作干净利落。连句场面话都懒得再说，转身就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办公室，门被不轻不重地带上，发出一声闷响。
戚总被林风突然的怒意和离开弄得一愣，随即又觉得对方拂了自己面子，很是不快。
他撇撇嘴，施施然坐回宽大的皮椅里，带着点“你能奈我何”的得意，顺手端起桌上那杯绿茶，准备喝口茶压压惊。
“诶呦——！”
滚烫的茶水刚入口，戚总就被烫得惨叫一声，猛地将杯子重重掼回桌上，茶水四溅！
他这才想起来，刚才光顾着和林风周旋、想着怎么推脱合同，顺手就给杯里续满了滚水，自己完全忘了这茬！舌头火辣辣地疼，看着桌上的一片狼藉，戚总更是气得脸色铁青。
林风带着一肚子火气坐进自己的黑色桑塔纳，“砰”地关上车门，发泄似的狠狠拍了一下方向盘！戚总那副过河拆桥的嘴脸，实在让人憋屈。
胸口起伏了几下，他强迫自己冷静。
幸好……他眼神微凝，想起苏晚星的叮嘱，当时她特意强调要留一手关键信息。
幸亏听了她的！他需要立刻找到钟瑞。林风发动车子，驶离公交公司，直奔云江市交通局。
交通局门口。
下班时间一到，陈立业蹬着他那辆老旧的二八杠自行车，慢悠悠地出来。
局里新配了几辆公务车，但门口停着的私家车不多。
一辆崭新的黑色桑塔纳格外显眼。陈立业忍不住多瞥了几眼，心里像塞了颗酸柠檬——这让他立刻想起了钟瑞那辆同样崭新的车！
钟瑞这小子，真是走了狗屎运！娶了个厉害老婆！听说是什么婚纱厂老板的女儿，自己开的婚纱店也风生水起，不仅在云江开了好几家分店，现在都扩张到外市去了。
啧啧，这规模……
难怪能给自己男人买小轿车！陈立业一边用力蹬着脚踏板，一边在心里嘀咕。
虽然他跟几个老友私下里没少笑话钟瑞“吃软饭”、“靠老婆”，但内心深处，那股羡慕嫉妒怎么也压不下去。哪个男人不想舒舒服服坐在小轿车里？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
他是云江本地人，家里有两套老房子，自己在体制内工作，养着老娘、老婆孩子一大家子，日子也算过得去。
但“大富大贵”是别想了，像钟瑞这样买辆私家车？更是做梦！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怎么人家的老婆就那么有本事，能给老公买车长脸？自己屋里那个呢？就知道伸手要钱买衣服烫头发！
他选择性遗忘了当初是他信誓旦旦承诺江秀梅“嫁过来就享福，不用上班”。
桑塔纳里的林风，自然不知道骑车经过、满脸酸气的男人是苏晚星的小姨夫。
交通局办公室里，钟瑞正对着桌上的文件皱眉。
下午领导开会，重点提了最近旅客群众反映强烈的“公交太慢太挤”的问题，让他牵头想想切实可行的解决办法。
这可是件麻烦事，当时陈立业听到这烫手山芋落在了钟瑞手上，一脸的看好戏。
上半年刚咬牙增加了几条新线路，但效果似乎不大，投诉依旧不少。
再大规模增加公交车辆和线路？成本太高，财政根本批不下来，司机队伍也不够。可群众的需求又实实在在摆在那里，总得给个交代吧？
钟瑞揉着太阳穴，脑子里转着几个不算高明的想法，都带着明显的时代和体制烙印：
高峰时段抽调备用车应急？*局里总共也没几辆备用车，杯水车薪，而且打乱了车辆保养计划。
呼吁市民“错峰出行”？在报纸电台发个倡议书？效果可想而知，等于没说，群众该挤还是挤。
这些想法要么效果有限，要么实施困难，要么成本高昂或者有风险。
钟瑞越想越觉得头疼，这真是个老大难问题。就在这时，桌上的电话响了，是门卫转接进来的，说楼下有位姓林的先生找他。
“姓林？……林风？”钟瑞反应过来，“好，谢谢，我这就下去。”
他暂时把公交难题抛到脑后，收拾东西下楼。走到门口，果然看到林风那辆熟悉的黑色桑塔纳停在路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