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言的提议,像一块巨石投入深潭,在五毒教执法队心中激起巨大波澜。
那阴鸷中年,名为蜈卓,身为五毒教执法小队头目,并非蠢人。地藏灵芝的诱惑巨大,足以让他在教中获得丰厚奖赏。但眼前这个青衫少年太过镇定,镇定得反常。一个筑基初期修士,面对三名实力更强的追兵,不仅不逃,反而提出交易,要么是疯了,要么就是有所依仗。
联想到之前逃回去那刀疤脸描述的诡异骨刺和神识攻击手段,蜈卓心中的杀意稍稍被贪婪和谨慎压过。
他死死盯着顾言手中的灵芝,阴冷地道:“交易?说说看。你怎么会认为我们需要你这株本就该属于我们的灵芝来做交易?杀了你,东西一样是我们的。”
顾言似乎早料到他会这么说,语气平淡无波:“第一,杀我,你们未必能毫发无伤,甚至可能会死一两个人。为了一株灵芝和已经死了的几个底层弟子,赌上执法队精英的命,值吗?”他的话直接而残酷,点明了潜在的成本。
蜈卓眼角抽搐了一下,没有反驳。顾言瞬间击溃三名弟子的实力,确实让他忌惮。
“第二,”顾言继续道,“灵芝在我手上,我若想毁掉它,只需一念之间。你们或许能得到,但更可能得到的是一堆无用的药渣。”他手掌微微用力,包裹灵芝的黑布上灵光微闪,显示他并非虚言恫吓。
蜈卓和他身后两名队员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无比。毁掉地藏灵芝,这是他们绝对无法接受的后果。
“第三,”顾言抛出了真正的诱饵,“我的要求很简单。我只对黑风洞感兴趣,需要一段时间进去探寻一番。在此期间,你们五毒教不得再找我麻烦。事后,无论我在洞中有无收获,这株灵芝都归你们。用一株你们暂时无法强行夺取的灵芝,换取一个可能清除潜在对手、并最终无损获得灵芝的机会,这笔交易,对你们而言,并不亏。”
他顿了顿,补充道:“当然,若你们觉得面子更重要,非要现在拼个你死我活,我奉陪到底。”
话语落下,场中一片寂静。只有远处药墟隐隐传来的喧嚣衬托着此地的紧绷。
蜈卓目光闪烁,内心急速权衡。对方句句戳中要害。强攻,风险不小,且可能鸡飞蛋打。答应交易,看似让步,实则稳拿灵芝,还能借黑风洞的险恶环境除掉这个碍事的小子——他根本不信一个筑基初期能在那鬼地方有什么作为,大概率会死在煞风里。到时候灵芝还是他们的,还省了动手的麻烦和损失。
至于面子?在实实在在的利益面前,面子算什么?到时候上报,完全可以说此子已被逼入黑风洞绝境,尸骨无存,地藏灵芝也被其带入洞中毁灭,他们尽力了云云,既能交代过去,还能白得灵芝。
想到这里,蜈卓心中已有决断。他脸上阴冷的神色稍缓,冷哼一声:“哼,好个牙尖嘴利的小子!你说得不错,为一株死物大动干戈,确实不智。”
他盯着顾言:“好!我就答应你这交易。给你十天时间!十天内,我五毒教不会主动找你麻烦。但你也别想耍花样,药墟到处是我们的眼线。十天后,若你从黑风洞出来,需立刻将灵芝奉上!若你死在里面,那就怨不得别人了!”
“可以。”顾言干脆地点头。
“立下心魔誓言!”蜈卓厉声道。修仙界的交易,尤其是这种口头约定,心魔誓言是最基本的保障。
两人当即以心魔起誓,约定内容与刚才谈妥的一致。誓言光芒一闪而没,融入天地法则监督之下。
蜈卓深深看了顾言一眼,仿佛在看一个死人,一挥手:“我们走!”带着两名队员转身离去,很快消失在错综复杂的小巷中。
直到他们的气息彻底消失,顾言才微微松了口气。背后洞口的布帘被掀开一条缝,阿雅苍白而紧张的脸露了出来:“他们…他们走了?”
“嗯。”顾言转身,“暂时走了。”
阿雅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你真的把灵芝给他们了?还立了誓?”
“十天后才给。”顾言走进洞窟,“而且,前提是我能出来。”
阿雅顿时明白了他的打算,急道:“你想进黑风洞?不行!太危险了!就算外围煞风减弱,也绝不是筑基修士能长时间停留的!更何况里面还有…”
“我必须去。”顾言打断她,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这是我的目的。”
他看向阿雅:“你之前说,你们部落有规避煞风的方法?”
阿雅咬着嘴唇,内心挣扎无比。顾言救了她的命,保住了灵芝,现在还独自承担了五毒教的压力…部落的规矩很重要,但恩义…
良久,她仿佛下定了决心,走到石床角落,从一堆杂物里翻出一枚用黑色石头打磨而成的粗糙吊坠,吊坠上刻画着一些扭曲古怪的符文,散发着微弱的、与煞气有些类似的波动。
“这是‘避煞石’。”阿雅将吊坠递给顾言,眼神郑重,“是我们部落用黑风洞特有的一种矿石,加上长老的秘法制作的。它不能完全抵挡黑风,但能一定程度上感应煞风强弱的变化,提前预警。佩戴它,在感觉到符文发烫时,就说明煞风即将变强或靠近,必须立刻寻找掩体或撤退!”
这无疑是雪中送炭!顾言接过吊坠,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奇异力量。这比他盲目硬闯要安全得多。
“多谢。”他郑重道谢。
“还有这个,”阿雅又取出一张粗糙的兽皮地图,上面用炭笔画着一些简略的路线和标记,“这是黑风洞外围我知道的相对安全一些的路线,还有几处可以临时躲避煞风的石窟位置。但再往里,我就不知道了,而且地图可能因为最近的异变已经不完全准确,你一定要小心!”
顾言接过地图,仔细查看,将路线牢记心中。这份人情,欠得大了。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收起吊坠和地图,对阿雅点了点头:“你尽快疗伤,离开这里。”说完,便转身离开洞窟,径直朝着西边鬼哭崖自己的临时洞府走去。
回到洞府,开启预警阵法。顾言盘膝坐下,并没有立刻动身。
黑风洞危险莫测,必须做好万全准备。他取出得自鬼煞门修士的储物袋,将里面的东西一一清点。
除了常用的丹药、灵石和那套阵旗外,他的目光落在了一枚灰白色的骨戒上。这是那筑基中期修士的遗物,之前粗略检查过,似乎是一件偏重防御的法器。
他注入法力尝试祭炼,骨戒表面泛起幽幽白光,形成一道淡淡的骨盾虚影环绕周身。
“白骨灵光戒,二阶中品防御法器…”顾言感知着其功效,勉强可用。他又翻出几枚记载着鬼煞门法术的玉简,虽然大多阴毒残缺,但其中一门名为《阴煞盾》的小法术引起了他的注意。这门法术能引动阴煞之气形成护盾,在此地环境中或许有奇效。
他静下心来,开始参悟修炼《阴煞盾》,并同时祭炼白骨灵光戒。
洞中无日月,等到顾言初步掌握《阴煞盾》,并将骨戒祭炼完毕,已是第二天正午。
他调整好状态,将法力恢复至巅峰,然后毅然离开了洞府,向着峡谷最深处,那弥漫着不祥黑雾的黑风洞入口走去。
越靠近黑风洞入口,周围的修士越发稀少,气氛也越发压抑。空气中开始出现淡淡的黑色雾气,带着一股刺骨的阴寒和腐蚀性,需要持续运转法力才能抵挡。地面呈现出一种被严重侵蚀的焦黑色,草木绝迹,只剩下嶙峋的怪石。
巨大的洞口如同凶兽张开的巨口,深不见底,里面漆黑一片,只有呼啸的风声从中传出,那风声如同万鬼哀嚎,摄人心魄。洞口边缘的石壁光滑如镜,是被常年累月的煞风打磨而成。
顾言佩戴好避煞石吊坠,深吸一口气,运起鬼煞敛息术,将自身气息尽可能收敛,然后迈步踏入了黑风洞。
洞内光线极暗,只能凭借修士的目力视物。通道极为宽阔,但地上布满深浅不一的裂缝,不时有淡淡的黑气从裂缝中溢出。岩壁上偶尔能看到一些残破的壁画和古老文字,都已被风蚀得模糊不清。
没走多远,手中的避煞石吊坠忽然微微发热。
顾言立刻警觉,迅速按照阿雅地图标注,闪身躲入旁边一处天然形成的石龛内。
刚躲进去,就听到风声骤然变得凄厉尖锐!
呼——!
一股肉眼可见的、浓郁如墨的黑风如同潮水般从洞穴深处呼啸而来,所过之处,岩石表面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被生生削去一层!黑风中似乎还夹杂着无数痛苦扭曲的虚影,发出无声的嘶嚎。
煞风持续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才渐渐减弱、远去。
顾言从石龛中走出,看着被煞风刮过、更加光滑狰狞的岩壁,心中凛然。这还只是最外围的煞风,就有如此威力!若无避煞石预警和躲避之处,刚才恐怕就要耗费大量法力硬扛,甚至受伤。
他更加谨慎,按照地图指引,一步步深入。
沿途,他果然看到了一些异象:一株通体漆黑、顽强生长在岩缝中的小草;半截被腐蚀得不成样子的玉简残片;甚至在一处拐角,他还发现了一具刚死不久的修士尸体,尸体干瘪,仿佛被吸干了所有精气,身上财物被搜刮一空,只剩下一件破袍子。
危险与机遇并存,在此地展现得淋漓尽致。
不知走了多久,避煞石又一次发烫。顾言熟练地找到一处凹陷躲避。
然而,就在这次煞风吹过之后,他正准备继续前进时,一阵极其微弱、却截然不同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从洞穴更深处的某个岔路方向传来。
那声音…似乎像是…锁链拖地的摩擦声?
在这绝地深处,怎么会有这种声音?
顾言心中一紧,立刻屏住呼吸,将神识和五感提升到极致,小心翼翼地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潜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