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雅丹迷城已有数日。我们按照羊皮地图的指引,白天赶路,夜晚则寻找背风的沙窝或岩洞歇息。每当夜幕降临,星河垂落,便是我尝试修炼《先天一气功》之时。
然而,希望的火种虽已握在手中,想要将其点燃,却远比想象中艰难。
《先天一气功》的经文玄奥晦涩,开篇便言:“先天一气,生于虚无,藏于窍冥,非心意可至,非强力可引。”这与我之前所学的《养气诀》、《无相秘要》等后天积累、搬运内力的法门截然不同。它要求修炼者彻底放空,摒弃所有后天形成的意念和力量,以一种近乎“无为”的状态,去感应那渺茫难寻的、生命最本初的能量。
这对我来说,简直是颠覆性的挑战。
我盘膝坐在沙地上,努力摒弃杂念,试图让心神沉入那所谓的“窍冥”之中。可越是想要“空”,脑海中越是纷乱——黑风峡的血战、空远义父睿智而疲惫的眼神、玄冲师父被埋时最后的怒吼、孙小芹消逝的笑靥、北华五杰生死不明的牵挂、阿青依赖的眼神、胡铁彪豪迈的背影……过往的恩怨情仇,未来的迷茫未知,如同潮水般不断涌来,冲击着我试图构筑的“虚无”堤坝。
数个夜晚过去,我别说感应到“先天一气”,连最基本的入静都难以做到。心神要么在杂念中漂浮,要么就在极度的专注后陷入昏沉,不知不觉睡去,醒来时浑身冰凉,只有满心的沮丧。
“啊啊。”阿青总是安静地守在一旁,见我睁开眼,脸上带着疲惫和挫败,便会递上水囊,或用小手轻轻推推我,大眼睛里满是关切。他的存在,是支撑我坚持下去的动力之一,但有时,看着他纯净的眼神,我心中也会生出焦急——我必须要尽快获得力量,才能更好地保护他。
我反复研读《先天一气功》的经文,试图从字里行间找到诀窍。“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复”……这些充满道家哲理的话语,理解起来已是不易,要身体力行更是难上加难。我不是自幼修道的隐士,我的灵魂来自一个信息爆炸、讲究效率的现代世界,我的身体经历的是江湖厮杀的淬炼。无论是思维模式还是身体本能,都与这“致虚守静”的要求格格不入。
有时,在极度疲惫和专注的某个刹那,我仿佛能感觉到身体内部某种极其微弱的、不同于以往内力的“流动感”,它更原始,更贴近生命本身,如同深埋地底的暗流。但那种感觉稍纵即逝,如同指尖流沙,当我试图去捕捉、去引导时,它便立刻消散无踪,仿佛只是我的幻觉。
进步,缓慢得令人绝望。
我知道,这急不来。《先天一气功》走的是一条逆反先天的路子,相当于要在废墟上重建一座风格迥异的新城,其难度,或许比当初从头修炼后天内力还要大。尤其是我这具身体,历经磨难,丹田破碎,经脉也受过重创,虽然薛神医妙手回春保住了基本功能,但内在的生机实则如同被过度榨取的土地,远非健康状态。在这贫瘠的“土地”上想要孕育出“先天一气”,自然更是难上加难。
又是一个无功而返的夜晚。我望着篝火,轻轻叹了口气,将《先天一气功》的丝绢小心收好。
“看来,是我太心急了。”我对着靠在我身边取暖的阿青,像是在对他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这条路,恐怕比我们想象的还要长。”
阿青似懂非懂,但他能感受到我的情绪,伸出小手,拍了拍我的胳膊,像是在安慰。
我揉了揉他的头发,笑了笑。虽然进展缓慢,但至少,我有了明确的方向,有了希望。比起之前武功尽废、前途一片漆黑的绝望,现在这点困难,又算得了什么?
**修炼如种树,生根发芽时,往往寂静无声。我需要的,是更多的耐心,以及在漫长黑暗中坚守的毅力。**
收起焦躁,我重新坚定了信念。无论如何,这门功法是我目前唯一的希望,再难,也要坚持下去。
第二天,我们继续上路。驼铃悠扬,黄沙漫漫。我不再仅仅在夜晚尝试,在白日行路的枯燥间隙,我也开始尝试着调整呼吸,让自己的心神偶尔脱离身体的疲惫和环境的严酷,去体会那“行走坐卧皆可修行”的状态。
哪怕一天只进步一丝一毫,积累下去,或许终有水滴石穿的一天。
而前方的路,还很长。羊皮地图上的终点,那个标记着弯月沙丘的所在,依旧遥远而神秘。我和阿青,还有“老沙”,这三个命运交织在一起的孤独生命,继续向着西方,向着那未知的答案,一步步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