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九,年关仅一步之遥,宫中处处弥漫着辞旧迎新的喧嚣与忙碌。然而,几道密报却如同冰锥,刺破了这层虚假的暖意,直抵坤宁宫。
第一道密报关乎顾景渊。暗卫终于截获了一次他与外界的联系——那名头戴斗笠的神秘人再次出现,此次竟是在夜间试图向顾景渊院中投掷绑着纸条的石块。
暗卫早有准备,当场将人擒获。经连夜审讯,那人受不住刑,招认自己是受城南书画铺老板指使,传递的消息内容只有简短的八个字:“除夕宫宴,旧事重提。”
“除夕宫宴……旧事重提……”沈清漪反复咀嚼着这八个字,心头寒意骤生。他们果然选在了这个一年之中最为隆重、朝臣宗室皆在的场合!
而“旧事”,除了顾景渊和她曾经的婚约,还能是什么?他们是想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这件陈年旧事掀开!可仅仅是这样,又能如何?动摇她的后位?证据呢?难道顾景渊手中,还握有什么她不知道的、足以致命的凭证?
第二道密报则来自对绮春宫的监视。赵采女果然与张宝林曾经的宫人有了接触!两人在绮春宫一处僻静的角落短暂会面,赵采女似乎塞给了那宫人一样东西,因角度问题未能看清,但两人交谈时神色紧张,宫人更是频频点头。暗卫在张宝林回去后,设法检查了她的房间,在其妆奁盒的夹层里,发现了一小包用油纸包裹的、颜色怪异的粉末,疑似某种药物!
“药物?”沈清漪眼神一凛。赵采女兄长性命攸关,走投无路。这两人勾结在一起,拿到药物,是想在宫宴上对谁下手?是她?是太子?还是……栽赃陷害?
第三道密报则印证了沈清漪之前的猜测。柳嬷嬷动用了早年埋下的人脉,终于查到,光禄寺少卿周文博的夫人,其娘家表妹,正是已故刘婕妤的乳母之女!
虽关系拐了几道弯,但这层联系确实存在!而周夫人探视清修容后,其管家频繁光顾的书画铺,近日确实有一批特殊的“年礼”送入周府,其中夹杂着几幅看似寻常、实则用特殊药水处理过的画作,需用火微微烘烤,方能显出隐藏的字迹!
暗卫已设法拓印下部分内容,隐约可见“证人已安排”、“务必一击必中”等字样!
三条线索,如同三条毒蛇,从不同方向露出了獠牙,最终都指向了除夕宫宴这个目标!
沈清漪立刻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与紧迫性。对方这是要破釜沉舟,在年宴上发动总攻!利用顾景渊揭露“旧事”制造混乱和对她品德的质疑,利用张宝林和赵采女进行实际的破坏或栽赃,而周夫人乃至其背后的刘明远,则是协调这一切的幕后推手!
他们的目的,绝不仅仅是打击沈家,更是要彻底将她这个皇后拉下马!
“好狠毒的计策!”沈清漪掌心沁出冷汗,但眼神却锐利如刀。她强迫自己迅速冷静下来,现在不是愤怒的时候,而是如何破局!
首先,要严密控制住顾景渊,绝不能让他在宫宴前与任何可疑人物接触,更绝不能让他出现在宫宴上!必要时,可采取“非常”手段。
张宝林和赵采女,暂时不动,但必须确保她们及其手中的“药物”在严密监控之下,绝无可能在宫宴上兴风作浪。
其次,周府和那家书画铺,加派人手监视,记录所有往来人员,尤其是与宫中或有诰命夫人有关的。
还有,她得立刻将此事密报皇上,需得前朝后宫协同应对。
然而,就在她准备亲自前往养心殿面见萧珩时,萧珩却先一步派了贴身太监前来传话,称有紧急政务,今夜需与几位心腹重臣彻夜商议,让皇后不必等候。
沈清漪心下一沉。萧珩此刻被前朝事务绊住,是巧合?还是对方算计好的?她当机立断,修密信一封,将事情始末、自己的分析与应对之策详细写明,命云袖设法务必亲手交到皇上手中,即便是在议事间隙。
信送出后,沈清漪在殿内踱步,脑中飞速运转。仅仅被动防御是不够的,必须在对方发难之前,打乱他们的部署,甚至……反戈一击!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张京城简图上,最终停留在“周府”和“书画铺”上。刘明远和周文博是前朝官员,直接动手容易打草惊蛇,但那个书画铺,以及他们传递消息的渠道……
“云芷,”她唤来心腹,“你亲自去一趟,让咱们宫外的人……”她压低声音,吩咐了一番。云芷眼神一凛,重重颔首,立刻领命而去。
随后,沈清漪又召来了柳嬷嬷,低声耳语良久。柳嬷嬷面色凝重,连连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安排完这些,已是华灯初上。坤宁宫外,各宫悬挂的宫灯将夜空映照得如同白昼,喜庆的乐声隐隐传来。沈清漪却无暇感受这年节气氛,她坐在窗边,等待着各方的消息,如同一张拉满的弓,蓄势待发。
子时前后,云袖终于回来了,面带倦色却眼神明亮:“娘娘,信已亲手交到苏公公手中,他承诺必会立刻呈报皇上。奴婢回来时,见养心殿灯火通明,几位大人还未散去。”
沈清漪微微松了口气,只要萧珩知晓,前朝便有应对。
紧接着,云芷也回来了,身上带着一丝淡淡的烟火气,低声道:“娘娘,办妥了。城南那家书画铺,半个时辰前走了水,火势不大,但恰好烧毁了后院存放字画的那间库房。咱们的人趁乱,将几样‘东西’塞进了废墟里。”
沈清漪眼中寒光一闪。那几样“东西”,是仿造周府管家笔迹的、与刘明远门下盐商往来密信的残片,以及一小包与张宝林手中相似的药物。这把火,既能毁掉对方可能还未传递出去的关键信息,更能制造混乱,将“赃物”巧妙地栽回去!即便不能立刻定罪,也足以让刘明远和周文博惹上一身骚,分散他们的精力。
“很好。”沈清漪赞许地看了云芷一眼。
这时,柳嬷嬷也来回话,声音压得极低:“娘娘,冷宫那边……清修容‘突发急病’,已按娘娘吩咐,挪至更偏僻的院落‘静养’,由咱们的人亲自看守,饮食药物皆经严格查验,绝不会在宫宴前出任何意外。”所谓的“急病”,自然是让她无法开口、无法行动的手段。
三条毒蛇,已被暂时扼住了七寸。顾景渊被控,清修容被禁,赵采女被盯死,对方的“证人”和“执行者”已去其大半。前朝的刘明远和周文博,也被那把“意外”之火扰乱了阵脚。
然而,这还远远不够。对方谋划已久,绝不会因这点挫折就放弃。他们必然还有后手,或者会临时改变计划。除夕宫宴,依旧是一场必须严阵以待的硬仗。
她走到妆台前,看着镜中自己略显苍白却异常坚定的面容。明日,她将身着皇后朝服,母仪天下,接受万邦朝贺。而暗处,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多少支毒箭,正对准着她。
“传令下去,”她缓缓开口,声音清冷如冰,“明日宫宴,坤宁宫所有随侍之人,打起十二分精神。太子身边,加派双倍人手,饮食器具,皆需云袖或云芷亲自过目。各宫妃嫔入场前,需经柳嬷嬷带人例行检视,以防夹带。”
“是!”殿内众人齐声应道,气氛肃杀。
这一夜,坤宁宫无人安眠。沈清漪和衣而卧,却始终保持着警醒。窗外,零星的爆竹声已开始响起,预示着新的一年即将到来。然而,对于沈清漪而言,腊月三十的黎明,带来的不是喜庆,而是一场不见硝烟的战争序幕。
天色微明,宫中钟鼓齐鸣,除夕之日,终于到来。沈清漪在宫人的服侍下,穿上繁复庄重的皇后朝服,戴上珠翠凤冠。镜中的女子,雍容华贵,气度非凡,眉宇间却凝着一抹化不开的凝重与决绝。
图已穷,匕将现。她整理好衣袖,深吸一口气,转身,面向殿外那片被晨曦和宫灯共同照亮的天际。
“摆驾,乾清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