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杭州。
烟雨朦胧,西湖如一幅泼墨山水画,在天地间缓缓展开。湖边的垂柳,被细雨洗得翠绿欲滴,枝条在微风中轻拂着水面,漾开一圈圈涟漪。远处的雷峰塔,在雾气中若隐若现,平添了几分诗意。
然而,在这片堪比仙境的景色之下,却暗藏着足以吞噬一切的汹涌杀机。
湖面上,一艘巨大而华丽的楼船,正缓缓行驶。船身雕梁画栋,飞檐翘角,挂着明黄色的皇家旗幡,彰显着主人的尊贵身份。
这,便是皇太女楚云鸣的座驾。
此刻,她正斜倚在顶层甲板的软榻上,手中端着一杯新沏的龙井,脸上满是惬意的神情。
“都说‘烟花三月下扬州’,依本宫看,这杭州的烟雨西湖,也别有一番风味嘛。”她抿了一口茶,对着身边的正夫柳子铭笑道。
柳子铭穿着一身华贵的丝绸长袍,面色却有些苍白,眼神中透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焦虑。他挤出一个笑容,附和道:“殿下说的是。这江南风光,确实与北方大不相同。”
他心中,却在暗骂这该死的鬼天气。他刚刚通过江南盐商的渠道,吃下了一大批私盐,正准备转手卖给北方的世家,大赚一笔。可这连绵的阴雨,让运河水位上涨,船期一拖再拖。那些盐商催得紧,他心里烦躁不已。
“殿下,”一名禁军统领走上前,神色凝重地禀报道,“湖上的游船和渔船,似乎……有些太多了。而且都在向我们这边靠拢。为安全起见,我们是否……”
“慌什么!”楚云鸣不耐烦地打断他,“本宫在此,难道那些刁民还敢放肆不成?他们靠过来,是想一睹本宫的风采,这是好事!说明本宫深得民心!不要大惊小怪,扫了本宫的兴致!”
禁军统领张了张嘴,还想再劝,却被楚云鸣一个冰冷的眼神给瞪了回去,只能无奈退下,暗中命令手下加强戒备。
楚云鸣看着他那副紧张的样子,嗤笑一声,对柳子铭道:“看看,京城来的就是没见过世面。想当初二皇姐武装巡游,搞得跟要打仗一样,粗鄙不堪。哪像本宫,与民同乐,万民景仰,这才是真正的王者风范。”
她完全没有察觉到,那些看似普通的渔船,船舱里,藏着一个个眼神狂热、手持利刃的白莲教徒。她更没有看到,在岸边的酒楼茶肆,在湖面的画舫小舟上,一双双冰冷的眼睛,正如同猎鹰般,死死地盯着她的楼船。
一间临湖的茶馆二楼雅间内。
阿七一身寻常商贾的打扮,手中把玩着两个温润的玉胆,目光却透过窗户,锁定着湖面上的动静。她身后,站着几名同样气息内敛的听雨楼密探。
“楼主,都已确认。”一名密探低声道,“白莲教徒共计三百一十二人,分布在三十七艘渔船上。为首者,是白莲教的‘弥勒使’杨泰。三皇女的人,共计十二名,混在教徒和岸上的游客中。他们的任务,是在混乱中,确保皇太女必死,并留下指向我们王府的‘证据’。”
阿七的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笑意。
“一群乌合之众,也敢妄谈‘降世’?真是可笑。”她淡淡道,“我们的人,都就位了吗?”
“回楼主,‘夜莺’小组已锁定三皇女的十二名杀手,保证他们一个都活不了。‘渔夫’小组,已经盯死了白莲教的几个头目。只要您一声令下,随时可以动手。”
“不急。”阿七的目光,转向了湖畔另一侧的一座毫不起眼的别院,“王爷的命令是,等鱼儿都跳出水面,再一网打尽。赤焰主君那边,有消息了吗?”
话音刚落,窗外,传来一声清脆的鸟鸣。
阿七眼神一凝,走到窗边,一只灰色的信鸽,正好落在窗台上。她取下鸽子脚上的信管,展开里面的纸条。
纸条上,只有一个用特殊墨水画出的、雄鹰展翅的图案。
“鹰,已落地。”
阿七的她那张平日里冷若冰霜的脸上,竟浮现出一丝狂热的、嗜血的兴奋。
王府最锋利的刀,到了!
她转过身,声音冰冷而决绝。
“传令下去,准备收网!一个……不留!”
与此同时,在西湖的另一侧,烟雨笼罩的密林之中。
五百名玄甲卫,如同一尊尊沉默的雕像,静静地伫立在雨中。雨水顺着他们漆黑的盔甲滑落,却丝毫无法侵入。他们的气息,与周围的林木、山石,几乎融为一体。
赤焰站在最前方,手中拿着一个黄铜打造的、造型奇特的单筒望远镜。
这是楚凤辞给他的另一件“小玩意”。
通过望远镜,湖面上的一切,都清晰地展现在他眼前。
他能看到皇太女那愚蠢而傲慢的笑容。
他能看到柳子铭那心不在焉的表情。
他能看到禁军统领那焦急的神色。
他更能看到,那些渔船上,教徒们眼中狂热的杀意。
“一群蠢货,在为另一群蠢货,陪葬。”他放下望远镜,冷冷地吐出一句话。
他身旁,一名副将低声问道:“侧君,我们何时动手?”
“等。”赤焰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等他们亮出獠牙,等皇太女殿下……感受到真正的绝望。只有那样,她才会记住,是谁,将她从地狱里,拉了回来。”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湖心。
此时,数十艘渔船,已经完成了合围。
为首的一艘船上,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猛地站起身,将身上的蓑衣,一把扯掉,露出一身白色的劲装。
他举起手中的鬼头刀,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
“天下将乱,弥勒降世!诛妖夫,清君侧!杀!”
“杀!杀!杀!”
三百多名白莲教徒,同时发出了狂热的呐喊。他们从船舱中,抽出各种武器,如同被鲜血刺激的鲨鱼群,疯狂地扑向那艘华丽的楼船。
西湖之上,诗情画意的烟雨,瞬间被浓烈的血腥与杀气,彻底撕碎。
楚云鸣端着茶杯的手,僵在了半空中。她脸上的惬意与傲慢,瞬间凝固,转而被一种巨大的、不敢置信的惊恐所取代。
她看着那些状若疯魔、口中喊着“诛妖夫”扑来的“刁民”,脑中一片空白。
“护驾!护驾!”
直到禁军统领凄厉的吼声响起,她才如梦初醒,发出一声刺破天际的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