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底溶洞的死寂被粗重的喘息和通讯频道里微弱的电流噪音打破。
灰色、失去活性的智能尘埃如同灰烬，缓缓飘落，覆盖了战斗的痕迹，也掩去了王超存在过的最后证明。
陆岩撑着膝盖站起身，战术目镜后的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溶洞和那辆被部分分解、冒着黑烟的载具。
损失惨重，但任务……勉强算是完成了。
“检查伤亡，清点装备。”
他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硬，但仔细听，能察觉到一丝极力压抑的疲惫。
队员们相互搀扶着站起，快速检查自身和同伴的状况。
除了周锐在躲避暗银光束时被飞溅的碎石划破了手臂，其他人多是精神上的冲击和体力透支，并无严重外伤。
但载具损毁严重，失去了机动和钻探能力，返程将变得异常艰难。
“头儿，载具核心动力还在，但行走机构和钻头没了，我们……被困在这里了。”一名负责技术的队员检查后，脸色难看地汇报。
何翟添没有参与清点，他蹲在那片王超意识最终消散的区域，用戴着特制手套的手指捻起一些黯淡的尘埃，放入一个便携式分析仪中。屏幕上数据滚动，他的眉头越皱越紧。
“不仅仅是失去活性……”他低声自语，更像是在通过耳机向指挥中心汇报，“构成它的纳米单元在最后时刻发生了结构性崩解，类似于……程序性的自毁。但崩解前，有大量数据包被强行发送出去，方向……指向地脉网络深处，无法追踪。”
林默在指挥中心听到何翟添的分析，虚弱地靠在椅背上，印证了自己的感知。
“它确实在学习。王超意识的崩溃过程，我们的攻击模式，能量特性……所有这些，都成了它优化的‘样本’。”
他的声音通过频道传回地底，让所有队员心底都蒙上一层寒意。
一个会学习、会进化、冷酷无情的净化程序，其威胁程度远超任何有形的怪物。
江季黎的声音适时切入，稳定而清晰：“收到。任务优先级变更：第一，确保人员安全返回；第二，尽可能收集银色人形残骸样本；第三，评估何翟添提供的技术支持在本次行动中的有效性。陆岩，制定撤离方案，需要地面何种支援？”
陆岩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忽略精神和身体的双重疲惫，快速评估现状：“载具无法移动，原路返回距离过长，且不确定是否安全。我们需要一条新的、更快捷的路径。”他看向溶洞四周，“林默，能否感知到附近有通往基地下方主干网络，或者直接靠近基地的稳定通道？”
指挥中心，林默勉力集中精神，但刚才的透支让他如同置身浓雾，感知范围大幅缩减且模糊不清。
“我……需要时间恢复。目前只能模糊感知到几条能量流向，但稳定性无法保证……”
就在这时，何翟添突然开口，打断了林默：“不必那么麻烦。”
他抬起手腕，露出一个改装过的、类似腕式电脑的设备，上面正显示着复杂的结构图。
“我的人之前勘探时，在这片区域下方标记了一条废弃的维护通道，应该是‘玄武’基地早期建设时遗留的，直接通往第三仓储区附近。距离我们当前位置，垂直深度约五十米，水平距离约一点五公里。”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何翟添身上。
陆岩的眼神锐利如刀：“你之前为什么不说？”
何翟添坦然迎上他的目光，语气平静无波：“这条通道的入口需要特定频率的能量脉冲才能开启，原本是作为一条隐秘后手。现在，载具损毁，林默状态不佳，这是最有效率的撤离方案。信不信由你。”
频道里一片沉默。信任，始终是横亘在双方之间最脆弱的一根弦。
江季黎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采纳何工的建议。陆岩，你负责现场指挥和风险评估。何工，提供通道开启方法和路径导航。指挥中心会通知第三仓储区做好接应准备。”
“明白。”陆岩应道，深深看了何翟添一眼，“何工，请提供坐标和开启方法。”
何翟添没有多言，直接将腕式电脑上的结构图和一组能量频率参数共享给了陆岩和指挥中心。
……
当陆岩小队按照何翟添提供的方法，利用残存载具的能量核心激发脉冲，成功打开隐藏在岩壁后的通道闸门时，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
通道内部阴暗潮湿，但结构还算完整，空气循环系统似乎还在低功率运转，至少可以呼吸。
“保持警戒，交替前进。”陆岩下令，小队成员鱼贯而入，留下身后那片埋葬了疯狂与初生威胁的溶洞。
回程的路上异常安静，只有脚步声和呼吸声在幽闭的空间内回荡。
每个人都在消化刚才的战斗，以及林默和何翟添透露的关于“信息流”学习的可怕事实。
一个小时后，小队有惊无险地抵达了通道尽头，与早已等候在第三仓储区隔离门后的接应队伍汇合。
医疗人员立刻上前对队员们进行初步检查和伤口处理。
苏婉清也赶到了现场，她的目光首先落在被担架抬出来、依旧处于昏迷隔离状态的老猫身上，眼神中充满了担忧，随后才看向虽然疲惫但基本完好的陆岩和其他人，微微松了口气。
“立刻对所有人进行全身消毒和详细体检，重点扫描有无异常能量残留或……微观金属附着。”
苏婉清快速下达指令，语气严肃。
老猫的金属侵染伤势像一块巨石压在她心头。
陆岩走到江季黎面前，简单汇报了地底行动的结果和最后关于“信息流”的情况。
江季黎听着，脸色沉静，只是眼神越发深邃。
她看了一眼正在与沈鸿低声交流、展示分析数据的何翟添，然后对陆岩说：“辛苦了，先带队员们去休息。危机暂时解除，但我们面临的局面……更复杂了。”
她转向沈鸿和何翟添：“沈工，何工，分析结果如何？”
沈鸿推了推眼镜，语气凝重：“从带回的残骸样本分析，这种智能尘埃的科技水平极高，其物质分解效应与灰烬城猎杀者的攻击方式同源，但更加凝练和高效。最重要的是，我们在残骸中检测到了一种……类似于‘指令集’更新的痕迹，就在它被摧毁前。何工之前的判断是正确的，它在‘学习’并更新了自身的攻击逻辑。”
何翟添补充道，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我的技术，结合林默的干扰，这次能成功，有运气成分。下一次，它很可能会免疫类似的干扰，或者发展出针对我们能量武器的特定防御模式。‘净化协议’……比我们想象的更擅长‘进化’。”
就在这时，一名医疗站的研究员匆匆跑来，脸上带着一丝惊慌：“苏主管！老猫的伤口……那些金属颗粒的活性又增强了！它们在尝试……突破生物隔离凝胶！”
所有人的心猛地一沉。
地底的威胁暂时消散，但带回的阴影，正以另一种形式，在基地内部悄然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