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欣朵指尖悬在屏幕上片刻，终究还是拨通了方英的电话。
“喂！欣朵？你好点了没？”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切，像一缕暖融融的风。
“好多了，”李欣朵弯了弯唇角，声音里藏着浅浅的笑意，“总算不那么难受了。”
“我就说嘛！”方英的语气瞬间染上几分打趣，“还得是爱情这副‘良药’管用，有萧允南细心照顾着，你整个人都透着股不一样的精神劲儿！”
“方英！”李欣朵脸颊微微发烫，带着点娇嗔地打断她，“你就别拿我寻开心了。”
“好好好，不逗你了，”方英笑着妥协，“我这儿正忙着呢，一柜台的蛋糕还等着我裱花，先不跟你聊啦——”
“等等！方英，先别挂！”李欣朵突然提高声音，语气里满是按捺不住的雀跃，急忙打断了她的话。
“嗯？怎么了，这么急？”方英的声音里带着疑惑。
李欣朵深吸一口气，嘴角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轻声却清晰地说：“就是……我和萧允南，我们在一起了。”
“什么？！”方英的声音陡然拔高，满是惊喜与激动，“我的天！太好了吧！我磕了这么久的cp，终于成真了！”
方英刚把手机从耳边挪开，指尖还残留着和李欣朵分享喜悦的暖意，屏幕便“嗡嗡”地振动起来，跳跃的备注赫然是“妈”。她笑着摇了摇头，指尖划过屏幕接起电话，语气里还带着几分未散的轻快。
“喂！妈。”
“方英啊，”电话那头传来母亲熟悉的声音，带着几分日常的温和，却又隐隐透着点不一样的郑重，“你晚上店里忙不忙？能走得开吗？”
方英下意识看了眼窗外渐渐沉下来的天色，店里的蛋糕订单大多已经收尾，只剩下几个待打包的成品摆在柜台上，便松了口气，语气轻快地应道：“不忙了妈！今天的活儿差不多都弄完了，怎么了？是有什么事吗？”
“可不是有事儿嘛，”母亲的声音里多了几分感慨，语气也放缓了些，“你大伯母今天上午生了，是个女孩儿，可算是遂了心愿了。你也知道，她为了要这个孩子，做的试管婴儿，前前后后折腾了快三年，打针吃药遭了多少罪，抽血抽得胳膊都青了，孕吐吐到胃里空无一物，现在总算平安生了。”
方英心里瞬间一软，大伯母盼孩子的心思她早有耳闻，尤其是之前潇潇走后，家里更是冷清了许久，如今得偿所愿，想来定是苦尽甘来。她立刻应道：“真的？太好了！那我晚上跟您一起去医院看看她和孩子，也沾沾喜气。”
“哎，好，”母亲满意地应了一声，语气轻快了不少。
方英顿了顿，又顺口问道：“那爸呢？爸晚上一起去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随即传来母亲略带无奈的声音：“他不去，劝了两句也不听，随他去吧。”
“好。”方英轻轻应了一声，心里也没太意外，父亲向来是这个性子，对这些人情往来总显得有些淡漠。
挂了电话，俞春花刚想转身去收拾餐桌，身后就传来方梁带着不耐烦的抱怨声，那声音粗哑又刺耳，像是憋了一肚子的火气没处发泄。
“看什么看！一个丫头片子有什么好看的！”方梁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手里把玩着手机，眼神里满是不屑，语气更是刻薄，“还特意跑去医院，我看就是闲的！”
俞春花皱了皱眉，转过身看向他，刚想开口劝说，就听见方梁的话更难听了：“就是有病！花那么多钱遭那么多罪，又是打针又是吃药的，最后就生了个丫头片子出来，这钱花得简直是打水漂！”
他越说越激动，猛地坐直了身子，语气里满是理所当然的偏执：“我要是像他们家那样有钱，我肯定直接试管两个儿子！儿子才能传宗接代，丫头片子有什么用，迟早都是别人家的人！”
“你少说点！”方英终于忍不住打断他，眉头拧得更紧了，语气里带着几分严肃，“自从潇潇离开后，大伯家就一直郁郁寡欢，家里冷清得不像样子，现在好不容易有了这个孩子，对他们来说就是个念想，是个指望，你怎么能这么说话？”
“什么指望！”方梁猛地提高了音量，眼神里满是固执的偏见，“我们老方家本来就人丁单薄，就应该多生儿子，把香火传下去！生个丫头片子，能顶什么用？将来还不是要嫁出去，跟我们方家有什么关系！”
他说着，猛地站起身，语气里满是嫌恶：“晚上我可不去！看见那丫头片子就晦气，免得影响我心情！”
俞春花看着他决绝的背影，心里又气又无奈，明明是件天大的喜事，却被他这番重男轻女的言论搅得满心憋闷，只能重重地叹了口气，转身继续收拾店里的东西，只是脸上的笑意，早已消散无踪。
夜色渐浓，城市的霓虹透过车窗映在俞春花和方英的脸上，两人提着精心挑选的营养品，走进了市中心那家环境雅致的高档月子中心。不同于医院的嘈杂，这里的走廊安静又温馨，暖黄色的灯光柔和地洒在地面，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馨香，让人不自觉地放轻了脚步。
顺着指引来到病房门口，方英轻轻敲了敲门，里面立刻传来大伯父熟悉的声音：“进来吧！”
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暖意扑面而来。病房布置得格外温馨，浅色系的窗帘半掩着，柔和的光线落在床边，大伯父正坐在婴儿床旁，小心翼翼地晃着摇篮，动作笨拙却格外温柔，眼神里满是藏不住的笑意，正低头轻声哄着襁褓中的小婴儿。
“你们来啦！快坐快坐！”大伯父抬头看见她们，立刻笑着站起身，语气里满是喜悦，连忙招呼她们在沙发上坐下，又转身去倒热水，“路上冷不冷？快喝点热水暖暖身子。”
俞春花将营养品放在床头柜上，笑着打趣道：“看你这乐呵的样子，整个人都年轻了好几岁！”
大伯父哈哈笑了起来，眼神又落回婴儿床，语气里满是宠溺：“可不是嘛，盼了这么久，总算盼来了这个小宝贝，心里踏实多了。”说着，他转头看向方英，目光温和地问道：“方英，可有好长时间没见你了，最近怎么样？身体还好吗？”
“大伯，我一切都好，您放心吧。”方英笑着点头，看着大伯父脸上真切的笑容，心里也暖暖的。
“我听你妈说，你自己开了家蛋糕店？”大伯父端来两杯热水递到她们手上，顺势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语气里满是关切，“生意怎么样？一个小姑娘家自己打拼，肯定不容易吧？”
提到蛋糕店，方英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指尖轻轻攥了攥衣角，语气略显勉强地笑了笑：“挺好的，每天能维持着不亏不赚，慢慢来呗。”其实店里的生意算不上红火，每天的营收刚好够覆盖房租和成本，想要盈利还得再熬些日子，她实在不好意思说出口。
“那也挺好的！”大伯父却丝毫没有在意，反而满眼赞许地看着她，语气里满是认可，“你一个小姑娘，能把这么大的店撑起来，还能做到不亏不赚，已经很厉害了！做生意本来就不容易，尤其是现在这行情，能稳住就很了不起了。”
他顿了顿，又认真地补充道：“以后要是有什么难处，别自己扛着，尽管跟大伯说，能帮上忙的地方，大伯肯定不含糊。”
方英心里猛地一暖，眼眶微微发热。这样的关心和鼓励，她从未从自己父亲口中听到过。父亲向来认为自己没有走上公务员这条路是莫大的不孝，只会打压自己的成绩，对她的生意从不过问，更别说这样暖心的安慰和支持了。她用力点了点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好，谢谢大伯。”
“现在的生意确实难做，别给自己太大压力，慢慢来，总会好起来的。”大伯父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温柔又坚定，像是在给她打气。
就在这时，床上的大伯母轻轻动了动，俞春花连忙起身走过去，轻声问道：“怎么样？身子还难受吗？”
大伯母笑着摇了摇头，看向方英：“方英来了，快过来让我看看。”
大伯父见状，连忙站起身，对方英说道：“方英，你去陪陪你大伯母，跟她聊聊天。我带咱们家的小妹妹去洗澡，刚好到时间了。”
“好。”方英应了一声，起身走到床边，看着大伯母略显疲惫却满是笑意的脸，轻声说道：“大伯母，您辛苦了，好好歇着。”
大伯父小心翼翼地抱起襁褓中的小婴儿，动作轻柔得像捧着稀世珍宝，脚步轻快地朝浴室走去，背影里满是为人父的喜悦与满足。病房里的暖意愈发浓厚，方英坐在床边，陪着大伯母轻声聊着天，心里的那些委屈和疲惫，仿佛都被这温馨的氛围悄悄抚平了。
大伯母靠在床头，脸上带着初为人母的柔和笑意，看向俞春花，轻声问道：“春花，最近家里都还好吧？你也别太累着自己。”
俞春花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几分日常的无奈，却又藏着抹不去的烟火气：“还能怎么样，老样子呗。我啊，就是天生的丫鬟命，每天家里家外地转，先伺候完老的吃喝，回头又得照看两个小的，偏偏那个大的还一点不让人省心，天天净给我添乱。”
“你就是想太多，”大伯母笑着摇了摇头，目光转向一旁安静坐着的方英，语气里满是赞许，“我看方英就挺好的，年纪轻轻的，自己开了家蛋糕店，能凭着自己的本事闯事业，这姑娘本事大着呢，比不少男孩子都能干。”
提到方英，俞春花脸上的神色瞬间复杂了些，眉头轻轻皱起，语气里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埋怨：“好什么好！她啊，就是性子太倔，一根筋到底！当初我苦口婆心地劝她，让她好好准备考公务员，安安稳稳端个铁饭碗，将来不用这么辛苦，我也能少操点心。可她倒好，左耳进右耳出，非要跟我拧着来，跑去开了家破蛋糕店，每天起早贪黑的，赚不赚钱先不说，人都快熬瘦了，真是让人操碎了心！”
从小到大，方英早已习惯了母亲俞春花的脾性——总是在外人面前，毫不留情地细数自己的种种“不好”。起初，她还会忍不住反驳几句，试图为自己辩解，可每次换来的不是母亲的理解，而是更尖锐的指责和“我这都是为你好”的辩解。次数多了，方英也就渐渐麻木了，从最初的委屈不甘，到后来的沉默隐忍，最后竟也慢慢习惯了这种带着刺痛感的日常。
此刻，俞春花的话像细密的针，又一次毫无预兆地扎进方英的心里。她坐在一旁，手指无意识地攥着衣角，低垂着眼帘，沉默地听着母亲对着大伯母，毫不掩饰地数落自己。
“你说她，现在都26了，眼瞅着就要奔三的人了，正经的男朋友都没有一个！”俞春花的语气里满是焦虑，又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怨怼，仿佛方英如今的状态，成了她最大的心病。
大伯母刚想开口劝说几句，就被俞春花接着的话打断：“依我看啊，她也别挑三拣四了，干脆去相亲市场上随随便便找个人嫁了算了，省得我天天为她的婚事操心，夜里都睡不好觉！”
话音刚落，俞春花像是还觉得不够，又带着几分自嘲似的，语气愈发刻薄：“可话又说回来，就算她真去相亲，人家未必还看得上她呢！你说她，要学历没学历，长相也不出挑，平平无奇的一张脸，偏偏身材还不好，又矮又瘦，一点女孩子的样子都没有……”
一字一句，都像带着寒意的冰锥，狠狠砸在方英的心上。在俞春花的眼里，方英仿佛满身都是缺点，没有一处能让她满意。那些话，没有丝毫的遮掩，直白得让人心头发酸。
方英坐在那里，指尖微微泛白，脸上却依旧维持着平静的神色，只是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攥得更紧了。她早已学会了在母亲的指责中伪装自己，将那些翻涌的委屈和难过，悄悄压在心底最深处，不让任何人看见。可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些看似轻飘飘的话语，早已在她心上刻下了一道又一道的痕迹，在无人的夜里，悄悄泛着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