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分页面的加载图标在屏幕上旋转时，方英的指尖沁出了细密的冷汗。她死死攥着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仿佛稍一用力就会惊扰这场等待了一整年的宣判。
去年的今天还历历在目——同样的房间，同样的紧张，可屏幕上弹出的分数像一盆冷水，将她所有的期待浇得透心凉。那时父亲方梁沉默地抽着烟，烟雾缭绕中，他只说了一句“再复读一年吧”，没有责备，却比任何批评都让方英难受。
“嘀”的一声轻响，分数页面终于加载完成。当“518”三个红色数字清晰地映入眼帘时，方英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她反复眨了眨眼，手指颤抖着放大页面，确认每一个数字都没有看错。518分，比今年的本科线整整高出三十分！
积压了一整年的情绪在此刻彻底爆发，方英捂住嘴，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这一年的辛苦仿佛在这一刻有了意义——清晨五点的闹钟、堆积如山的试卷、深夜台灯下的疲惫、模拟考失利后的自我怀疑……所有的坚持都化作了眼前这串滚烫的数字。
她想起舒文相，那个在她复读时一直鼓励她的男生。去年查分后，舒文相考上了成宇大学，他特意跑来安慰沮丧的她，笑着说：“没关系。”那时方英只敢红着脸点头，心里却默默把“考上成宇大学，离舒文相更近一点”当成了最大的目标。
现在，她真的做到了！
方英擦干眼泪，激动地冲出房间。客厅里，方梁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听到急促的脚步声，他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丝疑惑。
“爸！我考了518分！”方英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她把手机递到父亲面前，语气里满是期待，“我可以上成宇大学了！”
方梁的目光落在手机屏幕上，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随即又舒展开。他放下报纸，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喜悦，伸手拍了拍方英的肩膀：“不错，比去年进步多了。”
这句简单的肯定，让方英心里暖暖的。她原本以为父亲会像以前一样，只关注分数有没有达到他的预期，却没想到他会主动表扬自己。
但这份喜悦并没有持续太久。方英迫不及待地想要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舒文相，她转身跑回房间，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接通的瞬间，方英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喂！舒文相，我考了518分！”
电话那头传来舒文相爽朗的笑声：“真的？太好了！那你是不是可以做我女朋友了？”
方英的脸颊瞬间红透，她握着手机，指尖微微发烫，小声说：“我……还不知道能不能被成宇大学录取呢。”
“那你就是同意了？”舒文相的语气里带着一丝狡黠，“以你的分数，肯定能录取上的。到时候我每天都来你的学校见你，你要带我去吃你们学校门口的小吃，逛遍整个校园。”
方英嘴角忍不住上扬，轻声应了一声：“嗯。”
挂了电话，方英趴在书桌上，看着窗外的阳光，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未来一片光明。她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在成宇大学的校园里，和舒文相一起上课、散步、讨论问题的场景。
很快，就到了填报志愿的日子。方英早早地坐在电脑前，打开志愿填报系统，手指在键盘上跃跃欲试。她已经研究好了成宇大学的工商管理专业，这个专业是她一直感兴趣的，而且成宇大学的工商管理专业在省内也小有名气。
就在她准备填写志愿时，方梁走了进来。他看着电脑屏幕，脸色突然沉了下来：“方英，第一志愿填这所学校。”说着，他把一张写着学校名称的纸条递了过来。
方英拿起纸条一看，眉头紧紧皱起：“不要，我要填成宇大学。这是一所民办本科，学费又贵，而且口碑也不如成宇大学好。成宇大学是公办学校，无论是教学质量还是就业前景都更好。”
“你一个小孩子，知道什么？”方梁的语气变得严厉起来，“我还能害你吗？这所学校是省师范大学的分校，它的汉语言专业在全国数一数二。工商专业读出来能干什么？出来就是做销售，不稳定。汉语言专业多好，以后可以考公务员、当老师，工作稳定又体面。”
“可是我不喜欢汉语言专业啊！”方英的声音也提高了，“爸，我已经成年了，我有自己的想法。工商管理专业是我一直想学的，我相信只要我努力，以后一定能找到好工作的。你能不能尊重我的决定？”
“尊重你的决定？”方梁冷笑一声，“你还是一个小孩子，什么都不懂。你的决定都是错误的，会害了你一生。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我做的决定都是为了你好。”
“爸，求你了！我真的想去成宇大学，我真的喜欢工商管理专业。”方英的眼眶红了，声音带着哭腔，“我已经努力了一整年，就是为了能考上自己喜欢的大学和专业。你就成全我吧。”
“不行！”方梁的态度十分坚决，“就报这所民办本科的汉语言专业。方英，你要是再争点气，考上省师范大学，用得着上民办本科吗？现在有这么好的机会，你必须把握住。”
方英还想再说什么，方梁却直接抢过了她手上的鼠标。他快速操作着电脑，将第一志愿改成了那所民办本科的汉语言文学专业，然后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后，点击了“提交”按钮。
看着屏幕上“志愿提交成功”的提示，方英感觉自己的世界瞬间崩塌了。她呆呆地坐在椅子上，眼泪无声地滑落。她努力了一整年，好不容易考上了自己心仪的分数，却因为父亲的强势，失去了选择自己未来的权利。
方梁看着哭泣的方英，心里也有些不忍，但他还是硬着心肠说：“别哭了，等你以后就知道，我今天做的决定是对的。”说完，他转身走出了房间，留下方英一个人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感受着无尽的委屈和绝望。
窗外的阳光依旧明媚，可方英的心里却一片灰暗。她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怎样，那个曾经充满希望的未来，在父亲按下“提交”按钮的那一刻，变得模糊而迷茫。她拿出手机，看着舒文相的号码，却迟迟不敢拨通。她该怎么跟他说？说自己不能去成宇大学了，不能和他做校友了，甚至可能连见面的机会都很少了……
方英蜷缩在椅子上，抱着膝盖，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她不明白，为什么父亲总是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在她身上，为什么他就不能相信她一次，尊重她一次。分数带来的喜悦早已消失殆尽，只剩下满心的苦涩和无奈。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这个被安排好的未来。
手机在桌面震动起来时，方英的眼泪还挂在脸上。屏幕上跳动的“舒文相”三个字，像一根针，狠狠扎进她刚被揉碎的心里。她盯着那串名字看了足足十几秒，手指悬在接听键上方，迟迟不敢按下。
该怎么跟他说？说自己没考上成宇大学吗？不，518分明明够了。说自己放弃了工商管理专业吗？那是她念叨了一整年的梦想。还是说，父亲抢走了她的手机，像安排一件物品一样，替她敲定了完全陌生的未来？
犹豫间，电话自动挂断了。可没等方英松口气，震动声再次响起，执着得让人心慌。她深吸一口气，用袖子胡乱擦了擦眼泪，按下了接听键。
“喂！”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尾音还带着没压下去的哽咽，一出口就暴露了情绪。
电话那头的舒文相立刻听出了不对劲，语气瞬间变得紧张：“方英？你怎么了？哭了？志愿填报好了没？是不是成宇大学的系统出问题了？”
一连串的问题像潮水般涌来，每一个都精准地戳中了方英的痛处。她咬着嘴唇，强忍着不让哭声溢出，可话到嘴边，还是忍不住带上了哭腔：“对……对不起，我爸帮我报的一所民办本科，而且……而且不和你在一座城市。”
最后几个字，她说得又轻又软，像蚊子哼哼，却清晰地传到了舒文相耳朵里。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方英的心跟着悬了起来，她甚至能想象出舒文相失望的表情——就像去年自己没考上时那样，眼里的光一点点暗下去。
她张了张嘴，想再说些什么道歉的话，却听见舒文相的声音再次传来，语气比刚才更温柔了，带着刻意放轻的安抚：“没事，多大点事儿啊。”他顿了顿，像是在思考怎么让她开心起来，“学校马上就放假了，等我考完期末考，就坐高铁来找你。到时候带你去吃你上次说的那家新开的火锅，还去江边散步，好不好？”
明明是安慰的话，可方英听着，心里的委屈却像决堤的洪水，再也忍不住了。她捂住嘴，肩膀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原本压抑的哽咽变成了抑制不住的哭声，越来越大，大到几乎要盖过电话那头的声音。
“别哭啊方英，”舒文相急了，声音里满是无措，“是我说错话了吗？还是你爸骂你了？你跟我说说，别一个人憋着。”
方英摇着头，泪水模糊了视线，她看着桌上那张被父亲写下学校名称的纸条，上面的字迹此刻显得格外刺眼。“我不想去那所学校，我不想学汉语言，我想去成宇大学，我想跟你在一起……”她断断续续地说着，语无伦次，却把心里所有的不甘和委屈都倒了出来。
电话那头的舒文相没有打断她，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轻声说一句“我知道”“我懂”。直到方英的哭声渐渐小了些，他才轻声说：“方英，我知道你很难受。但志愿已经报了，先别想那么多了。不管你去哪个城市，哪个学校，我都会经常去找你的。而且，民办本科也没关系，你可以在大学里继续努力，以后还能考研考回成宇大学，或者考到我的学校，对不对？”
方英吸了吸鼻子，眼泪还在流，心里却因为他的话，稍微好受了一点。她知道舒文相是在安慰她，可这份来自远方的理解和支持，还是像一束光，照进了她灰暗的世界里。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声音依旧沙哑，却多了一丝力量。
挂了电话，方英看着手机屏幕上舒文相的头像——那是他在成宇大学校门口拍的照片，阳光洒在他身上，笑得一脸灿烂。她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屏幕，心里暗暗想：就算去了民办本科，就算学了不喜欢的专业，她也不能放弃。她要好好努力，说不定真的像舒文相说的那样，以后还有机会和他在同一座城市，同一所学校。
只是一想到父亲那张不容置疑的脸，方英的心又沉了下去。她不知道这样被安排的人生，还要持续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这份微弱的坚持，能不能抵得过父亲所谓的“为她好”。
窗外的阳光渐渐西斜，把房间里的影子拉得很长。方英蜷缩在椅子上，抱着手机，仿佛那是她唯一的依靠。她的未来，就像这渐渐变暗的房间，一半是舒文相带来的微光，一半是父亲强加的阴影，模糊而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