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烨的手还贴在凯斯的脖子上，手指压着阻隔贴的边缘。他呼吸有点急，眼睛半睁着，眼神发散，像是醉了。他没说话，只是看着凯斯，嘴唇动了动，好像想说什么，又说不出。
然后他突然松了手。
整个人向后倒去，肩膀撞进卡座的软垫里，发出一声闷响。他的头歪向一边，后脑轻轻碰到了墙，但他没有反应。右手还紧紧抓着酒杯，指节发白，杯子晃了一下，里面的酒没洒出来。
凯斯站在原地，没动。
“凌烨？”他小声叫。
没人回答。凌烨闭着眼睛，胸口一起一伏，呼吸比刚才稳了些。脸还是红的，耳朵也红得发烫。他嘴巴微微张开，像睡着了，又像还在等谁回应他没说完的话。
凯斯慢慢蹲下来，和他平视。他想摸一下凌烨的额头，手伸到一半又收了回来，只隔着一点距离感受那热度。
“你真喝多了。”他说。
凌烨忽然动了动嘴，声音很轻：“……你回来了？”
凯斯愣住了。
“你说什么？”他放低声音问。
凌烨没睁眼，眉头轻轻皱了一下，像是梦里被人打扰了。他的手指先松了松，又猛地收紧，把酒杯攥得更紧。
“别走……”他低声说，“林恩也走了……他们都不要我……”
凯斯心里一沉。
他没出声，盯着凌烨的脸看。那张平时冷冰冰的脸，现在软了下来，嘴角下垂，神情像个被丢下的孩子。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凌烨，也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种话。
“你不能……也不能……”凌烨断断续续地说，“像那天一样，在人群里笑完就走。”
凯斯喉咙一紧。
他慢慢伸手，轻轻盖住凌烨握着酒杯的手背。那只手很烫，还在微微发抖。他没用力，只是轻轻握住，怕惊醒他。
“我不走。”他说，“我在。”
凌烨的手指抽了一下，像是听到了，又像没听清。他的头往旁边一歪，脸颊贴在卡座边上，呼吸变得更深了。酒杯终于从他手里滑落，倒在桌上，转了一圈，停住。
凯斯没去拿杯子。他静静看着凌烨，看了很久。
灯光暗了一些，音乐换了，节奏慢了，像老歌。机器人滑过来一次，送了一张提示卡：社交区开放时间还剩十分钟。
凯斯没看它。他站起来，脱下外套，弯腰给凌烨盖上。动作很轻，怕吵醒他。外套盖到肩膀时，凌烨动了动，嘴里咕哝了一句，听不清，但没推开。
凯斯站直身子，低头看自己脖子上的阻隔贴。贴得好好的，边缘有点卷，是刚才被凌烨碰到的地方。他伸手摸了一下，没撕。
他知道只要现在撕了，信息素就会释放。他知道凌烨是omega，知道他压抑了很久。他也知道，如果自己再靠近一点，哪怕只是呼气扫过对方的脸，都可能引发他控制不了的事。
但他没有动。
他只是用手按了按那张贴片，确保它贴牢。
“等你清醒的时候。”他小声说，“再闻也不迟。”
凌烨在梦里哼了一声，像是不满意这句话。他的手从桌边垂下来，搭在腿上，指尖蜷着，像在找什么东西。
凯斯蹲回去，把他的手轻轻放回桌上，顺手把空杯推远一点。他看了眼时间，七点四十三分。公休日才过一半。
他坐回对面的位置，不再喝酒，也没离开。就那样坐着，看着凌烨的脸一点点放松，从紧绷变得柔软，从防备变得毫无戒心。
这是第一次。
以前凌烨再累，也会靠着墙站着打盹，手插在口袋里，随时准备拔刀。可现在，他就这么躺着，连呼吸都很懒。
凯斯忍不住笑了。
“你要是清醒着，肯定打死我。”他说。
凌烨没理他。睫毛颤了颤，嘴角忽然往上翘了一下，很快又没了。
凯斯盯着那抹笑，心跳快了一拍。
他刚想说话，凌烨突然开口，声音含糊：“你笑什么？”
“你醒了？”凯斯一愣。
“没有。”凌烨闭着眼，“但我听得见你傻笑。”
凯斯笑出声：“你还知道自己在睡觉？”
“知道。”凌烨嘟囔，“就是懒得睁眼。你别说话，吵。”
“那你刚才问我笑什么？”
“习惯性怼你。”凌烨哼了一声，“闭嘴。”
凯斯没再说话，但笑得更明显了。他靠在椅背上，手臂搭在桌边，眼睛一直看着凌烨。
过了一会儿，凌烨动了动脚，把腿往里缩了缩，像是觉得冷。凯斯立刻把外套往上拉了拉，顺手碰了下他的手腕，温度正常，不发烧。
“你还真是麻烦。”他小声说。
“你说谁麻烦？”凌烨忽然睁了条缝，眼神迷蒙，却直直盯着他。
“我说酒。”凯斯面不改色，“这酒太烈，你才喝三杯就倒了。”
“三杯？”凌烨眯眼，“我明明喝了五杯。”
“没有，就三杯。”凯斯摇头，“后面两杯是你记错了。”
凌烨皱眉，想反驳，但脑子不清醒。他眨了眨眼，又闭上：“不可能……我记得让你再拿一杯……还有橙色的那一杯……”
“那是果汁。”凯斯说，“我没给你加酒。”
“骗子。”凌烨嘀咕，“你肯定骗我。”
“我没骗你。”凯斯笑，“你要不信，等你醒了查监控。”
“监控？”凌烨突然睁大眼，清醒了一瞬，“谁准你看监控的？”
“没人准。”凯斯坦然，“但我看过很多次。”
凌烨瞪着他，想坐起来，身体一软，又跌回去。他抬手扶额，声音哑了：“你到底……看了多少？”
“值班记录、整备日志、医疗室进出时间。”凯斯一条条说，“还有你每天早上六点十五分去洗漱间，七点零二分进整备所，下雨天会多穿一件内衬……这些我都看过。”
凌烨盯着他，呼吸变重。
“你有病。”他咬牙。
“我知道。”凯斯点头，“但我改不了。”
屋里安静下来。只有音乐还在响，很轻。
凌烨没说话。他慢慢把头偏过去，靠回卡座，眼睛半睁着，像是在想事。他的手指无意识敲了两下桌子，节奏乱，不像平时那么有力。
“你为什么……”他忽然开口，声音很低，“为什么非得是我？”
凯斯没想到他会问这个。
他沉默几秒，才说：“因为那天你摔在地上，我还笑着走开。从那以后，我就知道——我欠你的，还不清。”
凌烨没动。
“我不是要你还。”他低声说。
“我知道。”凯斯看着他，“但我想还。”
凌烨闭上眼，不再说话。他的手慢慢垂下来，搭在桌沿，指尖离凯斯的手只有几厘米。
凯斯没碰他。他就坐在那里，等着。
时间过去。机器人第三次滑过，提醒开放时间只剩五分钟。
凯斯站起来，轻声说：“该回去了。”
凌烨没应。
他伸手扶住对方的胳膊：“起来，我送你。”
凌烨甩了下，没甩开。他皱眉，声音含糊：“我自己能走。”
“你能。”凯斯点头，“但现在走不稳。”
凌烨想瞪他，但眼皮太重。最后只是哼了一声，任由凯斯把他拉起来。
人一站直就往凯斯身上倒。凯斯立刻伸手搂住他的腰，另一只手托住他的手臂。凌烨靠在他肩上，头一点一点，像随时会睡着。
“你别……别抱这么紧。”他嘟囔。
“你不走直线，我只能这样。”凯斯说，“忍着。”
凌烨没力气争，只好由着他。他的手慢慢攀上凯斯的肩膀，指尖抓着衣服，像是怕摔下去。
两人慢慢往门口走。脚步不稳，身体贴得很近。
走到一半，凌烨忽然停下。
“怎么了？”凯斯问。
凌烨抬头看他，眼神湿漉漉的，嘴唇微动。
他抬起手，再次指向凯斯脖子上的阻隔贴。
“你还没撕。”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