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斯刚走出整备所的走廊，手腕上的通讯器忽然震动了一下。他低头一看，屏幕角落闪着刺眼的红光——是加密频道来了消息。
他一眼就猜到是谁。
没急着接，反而回头看了一眼主控室的方向。凌烨还坐在里面，背影笔直，工装袖子卷到小臂，露出一截带着油渍的手腕。那人正低着头盯着终端，眉头轻轻皱着，像是在查数据，又像在等人回信。
凯斯把口袋里的存储卡往里按了按，这才点开通话。
“你在整备所？”德里克的声音冷淡得像在问天气。
“嗯。”凯斯靠在墙边，语气轻松，“顺路修个零件。”
“顺路？”德里克冷笑了一声，“你一个少将，整天不去指挥作战，跑来修机甲？”
凯斯没说话。
“那个叫凌烨的，对吧？”德里克顿了顿，“一个整备队的小队长，beta，履历干净得像擦过一遍的玻璃。他有什么特别的？”
凯斯笑了笑：“能有什么特别？就是机油味重了点，脾气还不小，整天跟扳手较劲。”
“别跟我打马虎眼。”德里克声音沉了下来，“我刚看完演习记录。反应堆切断指令、Emp脉冲释放时机、干扰云扩散模型反推……这些操作太精准了，不是你能一个人做到的。所有关键节点的操作Id，全指向他。”
凯斯指尖微微一紧。
“更巧的是，”德里克继续说，“你每次行动，他的指令都和你几乎同步。我儿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听话了？”
“那倒没有。”凯斯挑眉，“可我只是个技术兵，听谁的命令不是听？”
“那你为什么偏偏听他的？”
空气一下子安静下来。
凯斯没回答。他抬手摸了摸脖子侧面，那里原本贴着信息素阻隔贴，现在空了，他也没补。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德里克语气缓了些，却更沉重了，“他有点本事。我可以给他机会——技术评估组缺人，升两级，调去后勤指挥链试试。只要他安分，前途不会差。”
凯斯垂下眼睛，盯着自己鞋尖上的一道划痕。
“但有一条。”德里克一字一句地说，“别做梦结婚。当初是你亲口说的，不会娶一个没用的beta。现在，你喜欢上一个没背景的小技工？阿瑞斯家族的脸还要不要了？”
凯斯喉结动了动。
他想反驳，最后只低声说了句：“他不是没用的beta。”
电话那头猛地沉默了。
“你说什么？”德里克声音冷得像冰。
凯斯立刻改口：“我是说，他只是个修机甲的，不值得您费心。”
德里克沉默了几秒，像是在判断真假。然后笑了：“记住你说的话。休假结束，回天鹰小队。”
通讯断开。
凯斯站在原地，手指慢慢收紧，把那张存储卡攥得变了形。他望着整备所昏黄的灯光，眼神一点点冷了下来。
——只是个士兵？
呵。
他转身，脚步重新朝主控室走去。
而此时的控制室内，凌烨已经关掉了大部分终端。他把最后一份日志标记为“协同推演记录”，又手动拆解了操作时间戳，把关键指令分散到三个不同账号下。
唐笑笑提交的原始报告他没删。
赵铁山在维修日志里写的那句“本次响应由凌烨主导”，他也留着。
他知道删不掉。整备所的人都看见了，第二线部队的指挥官也补交了材料。战报已经在舰队系统里传开了，一旦审计通道开启，谁都查得到源头。
他只是想拖点时间，让痕迹模糊一点。
可就在他准备退出系统时，屏幕右下角突然跳出一条提示：【高层权限调阅中——档案编号LY-0927】。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两秒，然后关了屏。
椅子往后退了半寸，他仰头靠上，闭了闭眼。
他知道是谁在查。
德里克·阿瑞斯不会无缘无故翻一个基层技工的档案。除非有人让他注意到了自己。
比如某个刚开着元帅府原型机回来、还在众人面前说“我只听一个人命令”的Alpha。
凌烨睁开眼，目光落在桌角那台老式终端上。屏幕上还留着凯斯离开前传来的神经链接状态图——平稳，稳定，情绪波动值一直压在安全线以下。
他伸手摸了摸终端边缘，指尖蹭到一点干掉的咖啡渍。
“真是个麻烦精。”他低声嘀咕。
门外传来脚步声，很轻，但节奏熟悉。
凌烨没回头。
门被推开，凯斯走了进来，手里夹着头盔。他顺手带上门，走到凌烨旁边，把头盔放在桌上。
“我申请调岗的事，批了。”他说得像在聊天气，“明天正式转整备所技术支持组。”
凌烨皱眉：“你疯了？那边全是beta技工，Alpha长期驻留要报备的。”
“报备？”凯斯笑，“我都违规开天鹰了，还在乎这个？”
“你家主呢？他同意？”
“他刚给我打了电话。”凯斯语气平静，“说你有点本事，可以提拔。”
凌烨眼神一凝。
“还说，”凯斯顿了顿，看着他，“让我玩够了就回来。”
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凌烨盯着他，没说话。
“除此之外，他什么都没说。”凯斯接着道，“放心，我会处理好阿瑞斯家的事，不会有事的。”
凌烨嘴角扯了扯：“他还真闲得慌。”
“是啊。”凯斯笑了笑，忽然往前靠了靠，手撑在桌沿，声音压低，“但我更喜欢另一句——他说你可以升两级，进技术评估组。”
“条件呢？”
“离我远点。”
凌烨冷笑：“那我是不是该谢谢他？”
“也是。”凯斯直起身，从口袋里掏出那张存储卡，轻轻放在凌烨手边，“不过，他已经开始动手了。”
“怎么？”
“塞西尔博士今早申请了一份机密权限，标题是‘非战斗人员指挥能力评估’。”凯斯盯着他，“目标编号：LY-0927。”
凌烨看着那张卡，没动。
他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表面是提拔，其实是试探。那份报告一旦完成，他的每一个决策、反应、战术习惯都会被分析归档——然后决定是利用，还是清除。
“你觉得他会怎么做？”凯斯问。
“试探。”凌烨终于开口，“先看我是不是值得利用的人，再决定要不要除掉。”
“老家伙真蠢。”凯斯忽然说。
凌烨抬头看他。
“你走到哪儿，我跟到哪儿。”凯斯看着他，声音很轻，“那你是哪一边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两人对视着，谁都没移开视线。
外面走廊传来广播声，通知庆功宴两小时后开始，全员着制服出席。
凯斯没动：“我不去。”
“不去？”凌烨挑眉，“全舰队都在传你开着天鹰救场的事，你现在是英雄，缺席不太合适吧？”
“英雄？”凯斯笑了一声，“我只是个技术兵，哪配得上这个词。”
“那你是什么？”
凯斯看着他，忽然伸手，把那张存储卡推进凌烨掌心，五指合拢。
“我是你的人。”他说，“别的，都不重要。”
凌烨握紧卡片，边缘硌得掌心发疼。
他刚要开口，终端突然震动。
新消息弹出：【庆功宴名单更新——第九小队队长凌烨，列入特邀嘉宾序列】。
下面一行小字：【着正装出席，不得缺席】。
凌烨盯着那行字，眼神一点点沉下去。
他知道，这不是邀请。
是命令。
凯斯也看到了，脸色微变。
“他们盯上你了。”他低声说。
凌烨没答，慢慢站起身，工装裤上的油渍在灯光下泛着暗光。他把存储卡塞进内袋，拉了拉袖口，遮住手腕上那道旧疤。
“既然非要我去。”他抬眼，目光锐利，“那就去。”
他转身朝门口走。
凯斯一把抓住他手腕。
凌烨停下。
“我和你一起去。”凯斯说，“有我在。”
凌烨看了他一眼，没甩开，也没点头。
只说了三个字：
“随便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