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薇都懂礼尚往来的道理，陆清反倒像个愣头青。
陆川抹了把脸上残留的水汽，转身离开宿舍楼，径直出了东海大学校门。往回走时瞥见尽头的小树林，脑子里突然冒出个荒诞念头：她该不会是对我有意思吧？自己跟自己逗乐了几秒，便上了车。
十八岁的少女正值豆蔻年华，十八岁的少年也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
回到后街已过六点，除了写字楼一带稍显冷清，其他地方仍是学生扎堆。陆川把车停进车位，顺手回了条消息。宇文雪崖也刚回来没多久，连晚饭都还没顾上吃。
到了校门口，陆川看见那个小个子身影，忍不住打趣：你换个药怎么耗这么久？
嗨，我在医院门口做了会儿心理建设。
你管好几个小时叫一会儿
也就附近转悠了一个半小时...宇文雪崖一脸窘迫，你也知道这种事，我有阴影了，结果换药的还是个女护士...
哦...陆川拖长了语调，瞬间明白了症结所在。
这要是本钱够雄厚，压根不至于这么怂。换作是他，随时都能大大方方掏出来，不就是换个药吗？多大点事儿。这情形，跟那些借了裸贷被人拿照片威胁似的，他巴不得对方直接发到国产区——反正脸皮够厚。
陆川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戳破那点小心思：迎新晚会快开始了，结束再一起吃点？
行啊。
两人往体育馆走，路上撞见不少同路的学生。体育馆正门口，王义勇刚洗过澡换了身新衣服，看着清爽不少。
陆川问道：就你一个？庄孝呢？
打电话说在外头有事，让咱们先玩，他待会儿自己过来。
陆川掏出手机，给姚仙梦发了条消息。今天班会上建的班级群里有她的企鹅号，头像是个卡通形象，一看就是二次元爱好者。这种用卡通头像的女生，通常比较好追——这可是他总结的经验，一般不外传。
消息发出去没回音，过了好一会儿，那个穿着卡通外套的姑娘才慢悠悠晃过来。
陆川好奇道：江酥琼呢？
她肚子疼在宿舍歇着，你们占好位置了？
没呢，这么大体育馆还能没位置？无非就是远点儿近点儿的事儿。
废话。姚仙梦翻了个白眼，这远近差别可大了去了，不然占位置图啥？
陆川笑问：下午的西瓜甜不甜？
还行。姚仙梦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傲娇地别过脸，脚步却诚实地跟在后面，对王义勇和宇文雪崖反倒没怎么在意。
宇文雪崖拽了拽王义勇的衣角，两人放慢脚步。王义勇假装玩手机，低声道：咱俩这电灯泡当的，自己都是单身狗，还撮合别人呢。
随他们去吧，咱们跟那姑娘也没话聊，凑上去干嘛。
也是。
进了体育馆，陆川带着姚仙梦往前排挤，回头才发现宇文雪崖和王义勇跟丢了。算了，丢就丢吧，俩大老爷们还能被拐跑不成？
馆里新生居多，学长学姐也不少，人头攒动闹哄哄的。过道上居然还有卖瓜子饮料的，甚至有人趁机推销校园一卡通，陆川都得佩服这些人的商业头脑。
姚仙梦看着娇小，被人轻轻一挤就踉跄一下，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卡姿兰大眼睛里都快冒出火星了。
到我这边来，我给你腾点地方，视野也能好点。
我站这儿挺好。嘴上硬气，没过几秒，姚仙梦就默默挪到了陆川说的位置。
陆川嘴角抽了抽，没吭声。这姑娘也太傲娇了，典型的嘴嫌体正直。
你今晚怎么没戴那白毛假发？
那是假发，我爱戴不戴。姚仙梦没好气地拽了拽领口，抬头瞪他，看什么看？
陆川比她高出一个头还多，视线往下扫确实能看到些不该看的。他扯了扯嘴角，转向舞台淡淡道：没有钱的银行卡，遮不遮密码有啥区别。
这话像颗小石子，在姚仙梦心里激起涟漪。她嫩脸蛋涨得通红，攥着栏杆的小手都在发抖，突然地叫了一声，脚不偏不倚踩在陆川鞋上。
不好意思啊，没踩疼你吧？嘴上道歉，脚尖却悄悄拧了一下。
陆川笑而不语，这点力道跟挠痒似的。这姑娘个子不高脾气倒不小，还挺记仇，不过傲娇起来倒有点可爱。
姚仙梦见他不反击，也没再过分，岔开话题：你不是金陵的吗？口音怎么不太像？
我是县里的，高淳听过没？
就是卖螃蟹那地方？姚仙梦恍然，那不也算金陵吗？
勉强算半个吧，哈哈...出门在外，他还真不好意思说自己是金陵的，怕被当成乡巴佬。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大部分时间在看台上的表演。对陆川来说这些节目没什么新意，但新生们看得津津有味，或许大家享受的是这份热闹氛围。
快九点时，姚仙梦捂着嘴打了个哈欠：我得回去了。
我们打算去吃夜宵，一起？
谁要跟你们一群男生吃夜宵，莫名其妙。丢下这句话，她踩着小碎步跑没影了。
出了体育馆，陆川给宇文雪崖几人打了电话，这才见他们慢悠悠晃出来。庄孝呢？
他刚到校门口，在那儿等咱们。
王义勇好奇追问：你俩一整晚都待一块儿？
是啊。
进展如何？
陆川笑了笑：刚认识，就随便聊了几句。姚仙梦确实漂亮，但她的美和宋时薇的清纯甜美、陆清的明艳动人都不同，带着点孩子气的稚嫩——这么想好像有点亏心，或许该说？平心而论是挺可爱的，就是太傲娇，还带着点小傲慢。在他看来，属于前不凸后不翘的类型，实在没什么看头。
几人边走边吐槽庄孝，到了校门口，果然见他蹲在路边玩手机。看见他们，庄孝立马蹦起来：迎新晚会好玩不？
一般般，氛围还行。
你小子跑哪儿去了？
跟李怡婷学姐吃饭看电影去了。庄孝笑得一脸得意。
陆川饶有兴致：你俩不抢了？
老庄请我吃一星期午饭，我就让给他了。王义勇也笑，自从李怡婷加了他俩微信，他就没兴趣了，感觉这学姐压根没把他当回事。
我跟你们说，李学姐可不是省油的灯。
庄孝却拍着胸脯保证：我必须谈次恋爱，都单身十八年了！你们懂我这十几年怎么过的吗？知道兄弟多饥渴不？宇文你肯定懂，你也是单身狗，陆川你应该也懂吧？
嗯...陆川敷衍应着，其实真不懂。说实话要不是俞玹还在上高三，他都想研究研究时间管理了，实在无法理解这些单身汉的心情。
庄孝信誓旦旦：等我脱单了，学姐宿舍的妹子全介绍给你们，肥水不流外人田。
先等你脱单再说吧。
吃啥去？
搞个鸡公煲，对面就有一家。
快十点了，店里还有几桌客人。后厨是老板在忙活，老板娘在前台帮忙上菜，还有个看着比俞玹大不了多少的小子在帮忙点单，动作倒挺麻利。
几人坐下翻菜单，点了两个煲，一个鸡爪一个牛肉，二十多块钱一份，比学校贵点但还能接受。
喝不喝酒？
老板，来一箱啤酒！
陆川看向宇文雪崖：你能喝？
没事，小意思。
陆川无所谓，他最近喝酒挺勤，尤其是跟陆清在一起的时候。说曹操曹操到，他拍了张店里的照片发过去，分享下大学生活。自从和陆清突破那层关系后，两人的相处模式完全变了，比以前亲昵得多。男女之间就是这样，没发生关系前总像隔着层膜，捅破之后就彻底不一样了。
陆川倒满啤酒，举着杯子：能凑到一块儿是缘分，不多说，先走一个！
干杯！
几个男生碰着杯，气氛瞬间热络起来。陆川边喝边听隔壁桌几个男的吹牛，正喝到兴头上，起身道：我去趟厕所。
放水的感觉正舒坦，外面突然传来吵嚷声。陆川洗了手出去，就见老板夫妇被几个流里流气的青年围着，对方扯着嗓子喊煲里吃到螺丝，赔五百块。
陆川一听就知道是敲诈，本不想多管闲事——前段时间被开瓢的教训还在呢。可没等他反应，王义勇这愣头青已经冲上去了：我看见是那女的自己把螺丝放进去的！他指着对方身后的女人，老板，报警！现在就报！
对面几个喝红了眼，当即吵了起来。老板夫妇急得直跳脚，陆川赶紧劝：老板别急，我知道你们急，但先别急...
话没说完，两边已经打起来了。陆川叹气，怕啥来啥，看这架势明天少不了被学校点名，搞不好还得记过。
别打了！都别打了！陆川赶紧上去拉架，胳膊肘往人脸上怼，膝盖往人身上顶，好不容易才把人分开。王义勇错愕地看着他：你小子下手够狠啊？
嗷...
谁踹我？
我去你妈的！
混乱中，陆川衣服差点被扯烂，却没挨一下。其他人倒是东倒西歪，好在没人拿啤酒瓶，还算有点分寸。
庄孝不知跑哪儿去了，这会儿突然冲出来，表情扭曲地吼道：都给我让开！接着抬手就往最前面那鼻青脸肿的小子脸上糊。
只听一声，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瞬间弥漫开来。那青年直接懵了，反应过来后疯狂擦脸，接着跪在地上狂吐，恨不得把胆汁都吐出来。
陆川也一阵反胃——难怪不见人影，这货居然去厕所了，够狠！庄孝自己也蹲在地上干呕，这招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老板娘和老板缩在角落，脸都绿了，满是绝望。其他客人早跑光了，那股味儿隔着老远都能闻见，妥妥的奥利给气息。
半小时后，两辆警车停在门口。老板夫妇一脸疲惫，仿佛在说：累了，毁灭吧。那小儿子吓得瑟瑟发抖，估计这辈子都忘不了成年人打架能狠到徒手抓那玩意儿。
怎么又是你！王警官看到陆川，表情跟见了鬼似的，你小子最好是...
王叔叔，好久不见啊。陆川讪讪笑着递烟。
王警官挥手挡开：上班时间不能抽烟。你头好点没？
还疼呢，刚才不知道被谁又砸了一下...陆川吸着凉气装模作样。
王警官深深看他一眼，这演技要不要配合？算了，太假了。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陆川把来龙去脉讲了一遍，王警官看了眼被铐住的几个混混，心里大概有了数。行了，跟我们回所里做个笔录。老板你店里有监控吧？
陆川回头瞪老板：有监控不早说？早报警不就完了？
老板一脸幽怨，他刚才想说话来着，被几个热血小子一闹根本插不上嘴，还被推了一把。事到如今说啥都没用，他知道陆川几个是好心，上前问：警官，我店里的损失...
赔偿一分都不会少，放心。
旁边陆川几人嘀咕：我身上没溅到吧？
庄孝你脑子有病吧？
别说了，我明天一整天都不想吃饭了，呕...庄孝还在反胃。
宇文雪崖皱着眉，一脸嫌弃。王义勇搂着陆川的肩膀傻笑，被陆川一把推开：别高兴太早，今晚查寝，咱们一个都跑不了。
本来开开心心吃夜宵，结果来的时候好好的，回不去了。
到了派出所，笔录没做多久，监控拍得明明白白，就是敲诈勒索。考虑到几个是学生，没让他们过夜，影响不好。
王警官语重心长：事情不算严重，看在你们是好心，就不通报学校了...
王叔叔，那几个一看就是惯犯，敲诈勒索，店里损失肯定得他们赔，我们学生哪有钱啊？陆川一本正经。
王警官懒得吐槽——这小子住得起vip病房，十几二十万赔偿说不要就不要，还请得起律师，现在跟他哭穷？他摆摆手：行了，时间不早，回去吧。
刚出派出所，陆川手机响了，脸色一凝。庄孝几人都凑过来，只见他接起电话：是陆老师啊...对，我们在派出所...不是，是见义勇为...王警官？您跟陆老师说两句？
王警官接过电话，耐着性子解释：我是派出所的，不是骗子...警号是...
陆川接过电话：陆老师，给您添麻烦了，我们今晚就在外面开个宾馆，明天一早准时回学校军训...好，那先这样。
挂了电话，他才说：学生会把电话打到陆老师那儿了，没事了。
还是你靠谱！王义勇由衷赞叹。
赶紧走。
吹着晚风，陆川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开学第一天就整这么一出，离谱又好笑。这种事在这年头不算新鲜，碰瓷的、放高利贷的，啥人没有。今晚这出，也算给大学生活添了笔奇葩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