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里的空气，弥漫着一种考后特有的、混杂着解脱和焦虑的复杂味道。书本堆得像随时要起义的小山，学霸们还在对答案，学渣们已经在畅想寒假的美好生活——主要是睡觉。
程砚百无聊赖，整个人像没骨头似的瘫在椅子上，脚上那双标志性的人字拖因为考完试的放松，更是嚣张地翘起了二趾禅。
他歪着脑袋，用下巴点了点前桌的王坤文：“哎，打听个事儿，咱这刑期……咳，我是说，放假日子，到底啥时候是个头啊？”
王坤文正对着刚写完的卷子怀疑人生，闻言头也没抬，声音有气无力，活像被抽干了灵魂：“听说是……十几号吧？不过我劝你趁早死了放假的心。考完了？嘿嘿，天真！还有整整一周要讲卷子呢。”
“啥玩意儿？！”程砚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人字拖“啪嗒”一声掉地上，“考都考完了，还讲？！这不就跟吃完饭硬逼着你看自己吃剩的骨头渣子一样残忍吗？意义何在？纯粹是精神折磨啊！”
前边的罗杨终于抬头，笑得像只老谋深算的狐狸：“这就是咱一中的特色保留节目，祖传的！年年如此，风雨无阻。你与其在这儿哀嚎。”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带着点看好戏的促狭，“我可是听说了小道消息，这次分班，你不好好发挥，小心被发配去边疆啊。”
郭子厅也凑了过来，学霸的严谨让他补充说明：“而且吧，分班好像不只看总分，我听说，权重更大的是文综或者理综的成绩。就好比。”
“这么人性化啊。”程砚笑了笑，并未怎么在意。
“行了吧砚哥，先别畅想未来了！” 坐在前排的刘洋猛地转过身，一脸“你心真大”的表情，“咱还是关心关心眼前吧，哥几个报个数儿！老阎那个积分，你们攒了多少功了？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
陈林成扶了扶眼镜，矜持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小得意：“咳，我嘛，勤勤恳恳，小有积累，大概……三十多分吧。” 那语气，仿佛在说也就一般般啦。
王坤文叹了口气，脑袋耷拉得更低了：“唉，别提了，能有十几分就不错了，全是当体委那点苦劳分顶着。”
“卧槽？！” 张哲直接惊得从椅子上蹦了起来，差点带倒一摞书，“十几分？！三十多分？！你们还是人吗？！我才个位数啊大哥们！个位数！” 他掰着手指头，一脸的生无可恋。
王坤文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扭头看向程砚，眼神里充满了不祥的预感：“哎哎，差点忘了这厮，报个数儿给哥几个开开眼？”
只见程砚慢悠悠地从抽屉里摸出一把折扇，“啪”地一声，极其风骚地抖开，挡在脸前，只露出一双写满了看破红尘的眼睛。他清了清嗓子，悠悠说道：
“鄙人不才，小负……嗯，也就四十来分吧。”
“噗——咳咳咳！” 正在喝水的陈林成差点被呛死，脸都憋红了。“多少？！负四十多？你咋做到的？直接奔着负一百去了？” 他看程砚的眼神，像在看一个行走的、不断刷新下限的奇迹。
郭子厅作为记录员，此刻露出了一个“终于有人问这个了”的、混合着无奈和幸灾乐祸的表情。
他双手一摊，肩膀一耸，开始了他的控诉表演：“唉，诸位，你们是不知道啊，上课睡觉那是常规操作，监控都拍麻了，扣分！踩点进班？那叫一个精准，扣分！上课偷吃？小饼干、辣条、甚至……有一次我还看见他偷偷嗦棒棒糖！被逮个正着，扣分！我这小本本都快记不下了！我是想给他网开一面啊，奈何实在太多，老阎盯得又紧……” 郭子厅说得声情并茂，就差拿块手帕擦擦并不存在的眼泪了。
面对这如山的“罪证”和众人“看神仙”般的目光，程砚本人，稳如泰山。他“哗啦”一声合上扇子，动作潇洒得仿佛在收一把绝世宝剑，脸上挂着“多大点事儿”的淡定笑容：“慌什么？区区几十分而已。积分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扣就扣了呗，还能扣掉我一块肉不成？对我来说，负四十和负四百，本质上没啥区别。”
教室里一时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同学们在为即将到来的卷子讲评和分班结果焦虑内卷，普通人在为那点可怜的积分患得患失，只有程砚，像一股清（泥）流（石），在“积分”的惊涛骇浪中……安然躺平，甚至还想泡个脚。
时间这老小子，跑得比程砚踩点进教室时还快。紧张兮兮的期末大刑，在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中，终于落下了帷幕。
甭管考得是胸有成竹还是两眼一抹黑，紧绷的神经总算是能稍微松一松了。高中生涯的第一个学期，就像一本刚开了个热闹头的小说，热闹已经过去了。
然而，对于程砚来说，假期前的曙光里，还夹着一道小小的“阴影”——他那饱受摧残的脚趾头，终于到了要做了断的时候了。讲卷子？那玩意儿哪有他的脚趾头重要！他果断给自己批了病假。
放学铃一响，他走到教室后门，没急着走，而是转过身，双手插在裤兜里，身体微微后仰，靠着门框。夕阳的金光正好打在他半边脸上，给他那副前奏的表情镀了层金边。
他清了清嗓子，目光扫过还在教室里磨蹭的哥几个。
“咳咳！注意了注意了！” 他故意提高了点音量，带着点搞怪的腔调，“各位父老乡亲，兄弟姐妹们！程某人我，这就先行一步，恕兄弟我不能奉陪了，你们好好享受哈！”
他顿了顿，脸上那点玩世不恭稍稍收敛，换上了一丝难得的、属于少年人的、带着点江湖气的郑重：“下次再见面……嘿嘿，估计就不是一个山头混饭吃的兄弟了。不过！” 他猛地又换上那副嬉皮笑脸，“别太想我！我会经常回来巡视的，顺便……蹭点零食啥的！”
“滚吧你！” 张哲第一个忍不住笑骂出声，嫌弃地挥着手，像在赶苍蝇，“赶紧走赶紧走！看见你就烦！祝你手术顺利，最好顺便把你这张嘴也缝上几针！”
“就是就是！快走！别耽误我们讨论假期开黑！” 刘洋也笑着起哄。
“砚哥保重脚趾啊！回来记得传授下住院心得！” 王坤文补刀。
“哦对了张哲，晚上许昭来的话帮我跟她说一声，我去医院了，最近不用等我了。”程砚突然想起这事。
“啊行，放心吧砚哥。”
最后，在一片善意的哄笑声和“快滚”的“祝福”声中，程砚咧开嘴，露出一个标志性的笑容，抬手做了个极其敷衍的“拜拜”手势，然后潇洒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