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酸雾从黑石峡嶙峋的岩缝里无声地渗出,贪婪地舔舐着囚车粗糙的原木。
每一次颠簸,伴随着木头被缓慢腐蚀的细微滋啦声,混着车轮碾过碎石的刺耳摩擦,在死寂的山道上回荡,令人毛骨悚然。
唐辞忧蜷缩在木笼角落堆放的几捆散发霉味的干草上。
额角的伤口被粗硬的干草摩擦着,带来阵阵尖锐的刺痛,反倒成了维系清醒的痛点。
蚀骨散的阴寒如同一群毒虫,正顺着雷公根强行开辟的路径,在她四肢百骸里缓慢爬行、啃噬,每一次心跳都带来麻痹的滞涩感。
视线模糊不清,只有鼻端的气味鲜明得如同烙印。
浓雾带来的刺鼻酸腐味,木头被缓慢溶解的朽烂气息,外面狱卒身上浓重的汗臭、血腥和劣质烟草混合的污浊味道。
还有几步之外的对面角落,那股属于裴昭野的浓烈气味。
铁锈般的血腥淡去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源自筋骨深处的枯败和衰朽。
蚀骨散的阴毒如腐朽沼泽里升腾的瘴气,顽固地盘踞在他体内,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出窒息的死气。
枯败沼泽的最深处,一丝微弱却异常坚韧的炽热气息顽强地透了出来,带着属于生铁的余温和桀骜。
那是他的本源,被强行从狂暴边缘拽回后留下的烙印。
两种截然对立的气息在他身上交织缠绕,形成一种濒死的、充满张力的虚弱。
唐辞忧发现自己能清晰地“闻”到对方的存在感本身。
不是气味,而是一种沉重的、带着金属质感的“存在重量”,如同黑暗中散发着微光的沉重陨铁。
这股存在感,与她丹田深处那株因吞噬了大量白虎狂暴本源和蚀骨毒素而陷入异样沉寂的锯齿雷公根之间,产生了难以言喻的、近乎“共振”的微妙联系。
木笼另一侧传来锁链极其轻微的摩擦声。
唐辞忧费力地转动眼珠。
裴昭野侧卧在冰冷肮脏的地板上,姿势僵硬。
那只被木刺贯穿、肿胀青黑的手掌,被一块不知从衣物上撕下的、同样污秽不堪的布条草草缠绕着,暗红色的血渍早已干涸发硬,布条和皮肉粘在一起。
沉重的镣铐深陷进他手腕肿胀不堪的皮肉里,几乎看不出原本的形状。
他的身体偶尔会无法控制地轻微抽搐一下,牵扯到遍布全身的撕裂伤,那张即便在昏沉中也依旧绷紧的脸上,便会出现瞬间的扭曲,喉咙里滚过压抑到极致在喉管里翻滚的呜咽。
不同于驿站时纯粹的兽性狂暴,此刻的他,像一头被剥皮抽筋、钉在砧板上,却依旧用残存兽骨支撑着不让自己彻底倒下的困兽。
每一次无意识的抽搐,都透着一种深入骨髓的虚弱和剧痛,琥珀色的眼瞳紧闭着,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深重的阴影,随着身体的痉挛微微颤动。
囚车外,粗鲁的对话断断续续传来,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悸。
“……真他娘的邪门!
刀疤哥,你看见没?
那只最大的山魈,爪子都快挠到那疯婆娘脸上了,结果笼子里那疯子一声吼。
那山魈就跟见了鬼似的,掉头就跑!”
一个年轻些的狱卒声音发颤。
“……闭嘴!少提那晦气事!”
刀疤脸的呵斥粗暴地打断了他,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恐惧和后怕,
“能把那东西从彻底疯魔里吊回一口气的,更他妈吓人!
都给老子打起精神!
盯紧了!
尤其是那个姓唐的妖女!
还有多久能出这鬼地方?”
“快了快了,拐过前面那个鹰嘴弯,就该下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