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建民顶着一身寒气进到西屋了，很意外地看见马大勺同志。
不光有他，还有周丽红，她绞着两手坐在炕头那边，而马大勺却坐在炕梢那边，两人之间好像隔着一堵无形的墙。
这堵墙还带放冷气的，让陈建民感觉屋里好像比外面儿都冷似的。
看到他回来，周丽红连忙起身打招呼：“建民回来啦，外面冷不冷？你咋这么晚才到家呢？天黑道上不好走吧？那啥，我给烧点儿水，哦，对了，有开水，刚烧开的，我给沏点儿茶吧。呃，你晚饭……”
她这一连串话出口，都给陈建民整笑了，这不就是为了打破尴尬气氛没话找话吗？有啥好尴尬的？你瞅人家马大勺同志，脸不红不白的，就是……有点儿难看。
嘿，难看就对了，当初周丽红最难的时候，你扔下人家就走，连她有没有地方去都没关心过，现在又来找人家，人家?能?让你痛快吗？
心里想是一回事，表面上又是另一套做法，陈建民像是刚看到马大勺似的，极为热情地抢先说道：“哎呀，表哥，你不会是来给我送福利的吧？”
他还真就猜对了。
马大勺瞄了一眼忙着给陈建民倒水的周丽红，表功一样地说：“一袋白面，一箱子冻梨，二斤排骨，一只白条鸡。这是你表哥我按照科室干部标准给你争取来的。”
陈建民甩掉大衣，从带回来的大提包里拿出两条红参烟，两手捧着送到马大勺面前：“表哥，我还寻思过年去老丈人家的时候再送你呢，正好你来了，让我省点儿事。”
马大勺眼睛当时就亮了，红参烟啊，八毛九一包，这两条烟?小溜儿的?（?差不多、接近）就得花掉工资的三分之一，平时他也不太舍得抽的。
当然，还得假意推辞一下，这是程序问题。
“哎呀，建民啊，你工资也不高，虽说已经转正了，比原来挣得多了，可也不能这么浪费呀。再说，我是晓梅的表哥，也?顶算?是你的表哥，跟我你还客气啥？明天去把烟退了，有那钱儿干啥不好？”
陈建民干脆把烟塞进他怀里，“啧，表哥，这是?做?弟弟的一份心意，也是晓梅再三叮嘱我必须做到的事，你不收我在晓梅那儿都交代不过去。”
搬出刘晓梅，不过是给马大勺找一个相当合理的收烟借口。
果然，马大勺乐了，“你要这么说吧，我不收下来，下次见面儿，晓梅都能埋汰死我，说我跟自己家人都装大尾巴儿狼，你说是不是？”
“哈哈……”陈建民也笑起来，“就我们刘老师那张嘴，我也挺怕的。”
两人一唱一和的，马上就把刚才的尴尬气氛整没了。
陈建民觉得这就挺好了，这时候，该马大勺提出要过年了，家里还有事，必须得走了，这么一来，跟周丽红之间的那点儿尴尬也就过去了，真要有啥想法，以后再说呗。
马大勺确实这么做了，他起身客气两句后就要走，陈建民?假意挽留?一下，马上就要送他出去的时候，却被周丽红拦住了。
她脸色平静地说道：“表哥，建民也不是外人，更在处理我们两人的事情上起到了关键作用，所以，我就当?着?建民的面儿说两句话吧。”
陈建民推门的手搭在门把手上不动了。
马大勺迈出去的一只脚又收了回来。
周丽红紧接着语速很快地说：“表哥，以后你别来找我了，毕竟你我不是一路人，你还有家，表嫂这会儿可能还在家里等着你呢。即便作为亲戚，我也不想跟你来往了。这是我最后一次跟你说话。”
说完之后，又坐回炕头位置，低头摆弄着一副扑克牌。
屋子里除了炉火“呼呼”的响声外，再也没有别的动静了。
过了一小会儿，马大勺叹了一口气，看着周丽红?，?作了个深呼吸后说道：“丽红表妹，哥对不住你。”
说完，低着头脚步匆匆地往外走。
陈建民送他出去，到了外面儿问他：“表哥，都这么晚了，你赶路不安全吧？”
马大勺摇头：“没事，场部的吉普车来了，在村长周明山家等我呢，我走了啊，你抽空儿劝劝丽红，让她想开点……唉，算了，不说了。过年去公社，咱们一起喝点儿。”
陈建民目送马大勺走出院子大门，也叹了一口气，回到外屋地时，躲在东屋的李艳丽出来了，捅了捅?他?的胳膊问：“走啦？”
“嗯。”陈建民不愿意多说这事儿，往西屋指了指，“正好，我还给你买东西了呢，去看看呗。”
“你？”李艳丽的声音提高了八度，“你能给我买东西？那可能吗？”
“啧，你这是啥话，来，进来，看一眼不就知道了。”
陈建民拽着李艳丽回到西屋。
不经意间就发现周丽红的眼圈儿有点儿红，心中叹息，手上的动作却很利索，从大提包里?掏出?两样东西：“丽红姐，这是送给你的，当作咱们蘑菇种植场的年终福利。”
不说周丽红看到那两样东西后目瞪口呆，李艳丽眼珠子都差点儿掉地上，弯腰盯着那两样东西问：“陈建民，谁家单位过年?送内衣?当福利呀？再说，就这尺寸也不对劲儿啊，还有没有别的，我给丽红姐挑一个吧，保证合适。昨天我才量过……呃……”
自知说漏嘴了，李艳丽扯了扯嘴角，干脆把陈建民的大提包放在那张破办公桌上，左翻右捡的拿出了另一套，稍稍比划一下，送到了周丽红面前：“丽红，这一套最适合你。”
“不是……”原本还有点哀伤?的?周丽红哭笑不得了。
“还有发卡呢，我咋把这个给忘了呢？”陈建民又拿出两个发卡递了过去。
一通推让之后，周丽红红着脸收下了。
陈建民又拿出另一套内衣，用非常肯定的语气说道：“小丽呀，这一套是专门送给你的，属于量身定做。保证合适，毕竟我也是亲手量过的……哎，你咋又动手了呢？丽红姐救命啊……”
李艳丽气呼呼地拎着一把苕帚满屋子追打陈建民，一通鸡飞狗跳地打闹过后，李艳丽两手撑着?波棱盖?直喘气，两只柔媚的大眼睛还瞪着陈建民，小牙咬得“吱吱”响。
最后，在周丽红捂嘴笑时，扔了苕帚，严肃地说道：“陈建民，我有正经事要跟你说，从现在开始，你要还敢?打岔褶绺子?（?在此语境中指乱开玩笑\/插嘴\/说题外话），后果自负！”
陈建民一听这话，还真就老实了，像个小学生一样，两手放到波棱盖上，?挺起腰?，目不斜视。
心里却活动开了，李艳丽要说的话应该是跟那件事儿有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