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刚摆上桌,井惜婕的手机就尖锐地响起来,屏幕上跳动的“亲爱的爸爸大人”七个字让她手里的筷子顿了顿。接起电话的瞬间,父亲带着火气的声音就砸了过来:“井惜婕,你现在到底是跟谁学的,连爸爸妈妈都敢算计了?”
“爸,你先别气,听我解释……”井惜婕捏着手机往阳台退,声音发虚。
“解释什么?解释你撺掇顾宣跟他爸对着干?解释你让我们家掺和别人家的浑水?”井父的声音透过听筒震得她耳朵发麻,“那是顾宣的家事,轮得到你一个外人插脚吗?”
“可他不是外人啊!”井惜婕急得提高了音量,“顾宣哥他爸当着他和他同事的面骂他‘该跟短命妈妈一起去死’,这话是人能说出来的吗?那种婚礼,难道还要逼着他去笑脸相迎?”
“再过分也是人家父子间的事!”井父的语气更沉了,“你让他往后怎么跟他爸相处?血缘关系是说断就能断的?”
“断不了也能躲啊!”井惜婕咬着唇,声音低了下去,“反正他爸也不想要他了,我们家养他怎么了?总比在顾家受气强。”
“你这孩子简直胡闹!”井父气得在电话那头重重拍了下桌子,“我跟你妈从小教你明事理,你就是这么学的?”
“老公,先别说了,电话里说不清楚。”井母抢过丈夫手里的听筒,语气放缓了些,“婕婕,你爸不是怪你心软,是怕你把事情搅得更复杂。顾宣那孩子是可怜,但我们得讲究方式,不能硬来。”
“妈……”井惜婕的声音带上了哭腔,“我就是看不惯他被欺负。他爸都那样对他了,难道还要我们眼睁睁看着?”
“我知道你心善。”井母叹了口气,转头朝丈夫使了个眼色,压低声音劝道,“你也别对孩子喊,她也是一片好意。顾宣他爸今天去送喜帖时那态度,你又不是没看见,下巴抬得老高,好像谁都该捧着他似的。宣宣在那种家里熬了这么多年,婕婕想拉他一把,也正常。”
井父在一旁沉着脸哼了声:“正常?正常就该教唆他跟父亲决裂?将来后悔的是他自己!”
“后悔也比现在被磋磨死强。”井母轻轻推了丈夫一下,“你当爸的,就不能理解孩子那点护短的心?婕婕从小就见不得身边人受委屈,当年邻居家小孩被欺负,她还不是攥着拳头冲上去?”
“那能一样吗?”井父的火气消了些,语气却依旧硬邦邦的,“邻里纠纷跟人家父子反目能比?”
“怎么不能比?都是看不惯弱者受欺负。”井母拿过桌上的水杯递给他,“再说了,认亲宴都定了,亲戚们也都通知了,总不能现在打退堂鼓,让宣宣更难堪吧?孩子都长大了,有自己的判断,咱们做父母的,与其骂她,不如想想怎么帮她把事情圆好。”
听筒那头的争执声隐约传过来,井惜婕攥着手机,眼眶慢慢红了。阳台的风带着凉意吹过来,她吸了吸鼻子,对着电话轻声说:“爸,对不起……但我不后悔。顾宣哥他……真的太需要有人站在他这边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传来井父闷声闷气的声音:“下不为例。回头让希禹跟你一起回家一趟,这事我真要好好说说你们两个,是你出的馊主意吧,外加身边那个执行者。”
“他是策划者!我们下周就回来”井惜婕连忙应着,挂了电话才发现,手心已经攥出了汗。客厅里周希禹正朝她望过来,她吸了吸鼻子,朝他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这场仗,还得接着打呢。
周希禹刚走到阳台边,就见井惜婕对着手机瘪着嘴,脸上一半是抱歉一半是促狭的笑。“老公,我好像……把你也坑进去了。”
“嗯?”周希禹挑眉,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碎发,“什么情况?”
“就……你老丈人说,这馊主意是咱们俩合谋的,叫咱们下周回家‘接受教育’。”井惜婕说着,突然往后退了半步,眼睛亮晶晶的,“不过我已经跟他说了,你是主策划,我只是个执行者!”
“井惜婕!”周希禹气笑了,刚要伸手去抓她,人已经像只受惊的小鹿蹿进了客厅。他迈开长腿追上去,两人围着沙发你来我往,笑声闹得差点掀翻屋顶。
就在周希禹终于捏住她后领时,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屏幕上“顾宣”两个字让喧闹瞬间停了下来。
“我真是服了,现在在派出所呢。”顾宣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满是哭笑不得的无奈。
周希禹心头一紧:“怎么回事?”
“还能有谁?那个姓姚的女人呗。”顾宣啧了声,语气里透着荒谬,“为了逼我和爷爷奶奶去她那破婚礼,居然找人砸了我别墅的门。现在警察在这儿调解,活脱脱一场丢人现眼的闹剧。”
周希禹和井惜婕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诧异。“她疯了?”周希禹皱眉,“这是你跟顾叔的事,她插什么手?”
“怎么不插手?”顾宣冷笑一声,“没我和爷爷奶奶撑场面,她那‘顾太太’的身份不就跟偷来的似的?婚礼办得再风光,也堵不住背后的闲言碎语。她大概觉得,砸了我的地方,就能逼我服软。”
电话那头隐约传来警察的声音,顾宣似乎应了句什么,再开口时语气更沉了些:“她刚才还在派出所撒泼,说我爸跟她结婚是命中注定的事情,让我接受现实,而且我妈的房子她说我爸想过户给她,让我不要鸠占鹊巢。你听着不觉得可笑吗?要不是警察拦着,她差点扑上来撕我。”
“简直不可理喻。”周希禹沉声道,“我们现在过去接你。”
挂了电话,他转身看向井惜婕,故意板起脸:“老婆,你哥进派出所了,得去保释。这趟浑水,你还捞吗?”
“废话!”井惜婕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就往门口冲,鞋跟在地板上敲出急促的声响,“都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她凭什么砸顾宣哥家?那女的是不是有病?”
周希禹被她拽着走,看着她气鼓鼓的侧脸,眼底漾开温柔的笑意。刚才还闹着要把“主谋”帽子扣给他的小丫头,此刻已经满脑子都是要去护着人的急劲儿了。
电梯下行时,井惜婕还在碎碎念:“我就知道她不是好东西,上次见她就觉得眼神透着一股子算计……顾宣哥一个人在那儿肯定委屈,咱们快点点。”
周希禹握紧她的手,指尖传来她掌心的温热:“放心,有我们在,让她闹不出什么花样。”
车驶出地下车库时,夜风吹起井惜婕额前的碎发,她望着窗外掠过的路灯,突然转头说:“等这事了了,认亲宴上得多给顾宣哥介绍点家人朋友,还得喝点我们祖传糖水,用外婆的话说,大日子,好日子,喝点长辈泡的糖水,甜的东西吃多了,坏运气就跑了。”
周希禹笑着点头,方向盘轻轻一转,车子朝着派出所的方向疾驰而去。夜色再浓,也挡不住两个年轻人要去护着同伴的决心。
车子刚拐进派出所所在的巷子,井惜婕就攥着拳头在膝盖上轻轻捶了两下,那副摩拳擦掌的样子让周希禹忍不住笑出声:“怎么,这是打算现场表演一出‘路见不平’?”
“笑什么笑!”井惜婕瞪他一眼,语气却带着点虚张声势,“那女的要是敢当着我的面再骂哥哥一句,我……我就撕烂她的嘴!”
“在派出所撕人?”周希禹挑眉,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刘海,“小心警察连你一块儿教育。”
“那我就骂她!诅咒……咒她新买的包掉漆!”井惜婕憋了半天,想出个孩子气的诅咒,说完自己先忍不住哼了声,“反正不能让她好过。”
“行了我的公主大人,”周希禹握住她的手,眼底带着笑意,“你哥没事。反倒该谢谢这位姚女士闹这么一出——你爸妈那边,原本还觉得咱们掺和顾家的事不妥,现在一看她这泼妇行径,反倒能理解咱们为什么护着顾宣了。这叫什么?这叫对比出真知。”
井惜婕眼睛一亮:“对哦!这么一来,我们反倒成了仗义执言的好人!老公你太聪明了!”
“现在知道夸我了?”周希禹捏了捏她的脸颊,“刚才是谁把‘主谋’的帽子往我头上扣的?”
“哎呀我错了嘛,”井惜婕晃了晃他的胳膊,笑得像只讨饶的小猫,“今天晚上请你们两个去吃夜宵好不好!”
周希禹去停车,井惜婕急不可耐地先走进派出所,刚到调解室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尖利的争吵声。井惜婕推开门,只见顾宣坐在椅子上,眉头微蹙,而那个姓姚的女人正叉着腰站在他对面,脸上还带着没褪尽的戾气。
“哥哥,你没事吧?”井惜婕几步走到顾宣身边,故意拔高了音量,眼神却像刀子似的刮过姚女士,“周希禹说你家被个疯婆子砸了?还差点伤着你?这小区怎么回事啊,精神病患者都不登记的吗?”
“你他妈才是精神病!”姚女士被戳中痛处,踩着高跟鞋就往前冲,差点崴了脚,“你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我是顾宣他爸爸的未婚妻,砸自己家的东西怎么了?”
“自己家?”井惜婕故作惊讶地张大嘴,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一圈,像看什么稀罕物,“可顾宣哥说这房子是他的呀……难不成您是想趁主人不在,进来偷点东西?这么年轻漂亮,怎么干这个呀?”
“你胡说八道什么!”姚女士气得脸都白了,伸手就要去指井惜婕,却被旁边的民警拦住,顾宣也站起身拦在井惜婕前面。
“这位女士,请注意你的言行。”民警皱着眉,语气里满是不耐,“这里是派出所,不是你撒泼的地方。”
顾宣在一旁看着井惜婕用软刀子戳得姚女士跳脚,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眼底的郁色也散了些。这时,调解室的门再次被推开,周希禹先走了进来,接着顾父带着律师走了进来,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
“顾宣,你非要把事情闹这么难看吗?”顾父一进来就指着儿子,语气里满是斥责,“你姚阿姨年纪轻,做事是冲动了点,但她也是为了咱们家能早点团圆……”
“团圆?”顾宣冷笑一声,站起身来,目光直视着父亲,“爸,您摸着良心说,她带人砸我的门,嘴里骂着我‘鸠占鹊巢’让我滚出自己买的房子,这叫为了团圆?还是说,在您眼里,只要能让她顺顺当当嫁进顾家,我受多少委屈都活该?”
“你怎么跟你爸说话呢!”姚女士见顾父撑腰,又嚣张起来,尖着嗓子骂道,“没教养的东西,难怪你妈死得早,就是因为生了你这么个讨债鬼!”
“你他妈再说一遍!”顾宣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拳头攥得死紧,连指节都泛了白。
“我说错了吗?”姚女士梗着脖子,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你就是个没人要的……”
“够了!”民警猛地一拍桌子,指着姚女士厉声道,“这里全程录音录像!你再敢辱骂他人,我们就以寻衅滋事处理!”
姚女士被民警的气势吓了一跳,悻悻地闭了嘴,却还是不甘心地瞪着顾宣。
顾父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拉了拉姚女士的胳膊,转头对顾宣说:“小姚不懂事,我替她给你道歉。房子的损失我们全赔,这事就算了了,啊?”
“算了?”顾宣看着父亲,眼神里带着浓浓的失望,“爸,这么多年了,您还是这样。只要是她犯的错,就永远是‘不懂事’;只要是我受的委屈,就永远该‘算了’。”他转向民警,语气平静却坚定,“警官,我不接受道歉。该走司法程序就走,该赔偿的按市价来,至于她辱骂我母亲的事——”他顿了顿,目光像淬了冰,“我会另外追究。”
周希禹适时上前一步,扶住顾宣的胳膊,朝民警点了点头:“我们愿意配合所有调查。”
顾父看着油盐不进的儿子,又看看一脸得意的姚女士,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调解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墙上的时钟在滴答作响,敲打着这场早已错位的亲情里,最尖锐的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