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人只知道他常往回捎肉,以为是运气好,倒也没多问,林家孩子懂事,这点大家都信。
林仲秋先去了纺织厂,林雅丽正换班,塞给他个热乎乎的肉包子:“厂里发的福利,你快吃。”
又悄悄拽了拽他的袖子,“最近有个男知青总来问你,说想跟你学打猎,说是在山里迷过路,被你救过一次。”
他刚到县医院,做护士的堂姐就拉着他叹气:“新来的知青里有个姑娘,在砖窑厂干活时手被机器弄伤了,没钱治,哭着来求帮忙,你三姐姐正帮她往妇联报补助呢。”
林仲秋咬着肉包子,心里一动。
那个戴眼镜的知青、受伤的姑娘,还有眼前这些为生计奔波的姐姐姐夫,日子各有各的难处。
他摸了摸车后座的布包,夹层里的野兔和刚接到的“獐子单”,或许能帮上些忙。
蹬车往巷子里去时,车铃叮铃响,倒比刚才沉了些分量。
他先拐去二堂姐家,筒子楼的楼道里飘着各家的油烟味,煤炉烧得通红,几个孩子在楼梯口抢弹珠。
二堂姐正蹲在门口择菜,看见他就喊:“秋娃来了!快进来,你姐夫刚换班回来。”
屋里的景象让林仲秋皱了眉:两张木板床占了大半空间,堂姐夫的两个兄弟正围着小桌喝酒,酒盅碰得叮当响,未嫁的堂小姨子缩在角落缝衣服,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这是奶奶晒的菜干,给姐补身子。”林仲秋把布包递过去,堂姐夫含糊地应着,眼睛还黏在酒桌上。
他没多留,转身就走,城里人的日子看着光鲜,倒不如家里的青砖瓦房敞亮,连说话都透着股挤兑人的局促。
接着去了县医院的职工宿舍,两个堂姐在这儿上班,住同一栋楼。
大堂姐林丹芳值白班,只有四姐林向红趴在床上补觉,眼泡肿得像桃。
“四姐,奶奶让我给你捎的鸡蛋。”林仲秋把东西轻放在桌上,林向红迷迷糊糊坐起来:“秋娃?快坐,昨天抢救个难产的,折腾到后半夜。”
他看姐姐困得直点头,说了两句就退了出来。
二姐林向珍嫁了个跑长途的司机,跟着公婆住。
林仲秋到的时候,只有二姐夫的老娘在纳鞋底,“你姐去给你姐夫洗床单了,这是你爷奶给的?”
老太太接过菜干,语气不冷不热。
他没敢坐,怕碰翻屋里的痰盂——这家里的规矩比村里多,连说话都得踮着脚,放下东西赶紧告辞。
最后去大姐林向菊家,租的小平房收拾得干干净净,大姐夫周长河刚下班,绿帆布的邮递员包还挂在门后,看见他就喊:“秋娃来了!
快进屋,你姐正蒸白面馒头呢!”周长河是家里老二,夹在中间受气,跟林向菊结婚后就搬了出来,两口子都是正式工,日子过得扎实。
“姐夫,我先去趟朋友那儿送点东西。”
林仲秋把菜干放下,周长河立马道:“我跟你去?”
“不用,顺路。”林仲秋摆手。
周长河追出来:“我去买肉,国营饭店的红烧肉刚出锅!”
“我来买,娘给了我粮票。”林仲秋笑着跨上自行车,车铃叮铃响着跑远。
周长河看着他的背影笑,岳家的孩子都透着股机灵劲儿,比自家那些算计来算计去的兄弟强多了。
他拐进一条僻静的小巷,左右瞅着没人,才按了三下门环,又敲了两下——这是他和张爱武约好的暗号。
门“吱呀”开了。
张爱武豁着颗门牙把他拽进去:“我的小祖宗,可把你盼来了!”
林仲秋把麻袋往地上一放:“撞上头肥獐子,皮毛完好,肉也瓷实。”
张爱武蹲下身摸了摸,眼睛亮得像灯:“我的乖乖!这货能供半个月的肉,咱们找纺织厂的王科长,保准能换两张‘大团结’!”
“小心点,上次你跟人吵起来,差点被联防队盯上。”林仲秋提醒道。
张爱武拍着胸脯保证:“放心!这次我找个挑夫送货,绝不露面。”
点清楚猎物后,他数出一沓钱,林仲秋没数,直接揣进内兜,这几年靠打猎攒的钱,都藏在村里老槐树的树洞里,比存在银行还稳妥。
从张爱武那儿出来,林仲秋直奔国营饭店。
窗口前排着长队,他掏出粮票和钱:“同志,两份红烧肉要肥的,两份粉蒸排骨,二十个肉包子。”
售票员抬眼笑:“小子够阔气,家里办喜事?”
“给小外甥补身子。”他笑着接过票,拎着沉甸甸的饭盒往回走。
回到大姐家,白面馒头刚出锅,热气腾腾的。
林向菊把红烧肉倒进瓷碗里,香味立马飘满屋子:“明子在育红班,中午托李婶照看,晚上接回来给他留一半。”
林仲秋拿出十个肉包子:“给明子当零食,等过段日子,接他回村里住几天,爷奶都想他了。”
周长河夹了块红烧肉塞进嘴里,油顺着嘴角流:“还是秋娃疼明子!你这本事真行,比你姐夫强。”
林仲秋咬着馒头笑,心里盘算着,刚跟张爱武说定,下次猎到的野味,留些给那个受伤的女知青送过去,三姐姐的妇联补助没那么快下来,总不能看着人遭罪。
吃过午饭,林仲秋便告辞了,大姐和大姐夫也要去上班了。
吃完饭出来,阳光暖融融的,林仲秋骑着自行车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