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救室门上那盏刺目的红灯,像烙铁一样烫在每个人的心上。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漫长得像一个世纪。走廊里死寂一片,只能听到江澈压抑不住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和粗重的呼吸声。
沈屿面色沉凝,靠在墙上,手指无意识地收紧。逸辰溪烦躁地踱步,眼神时不时凶狠地瞪向缩在角落、脸色惨白、浑身发抖的江澈。贺屿森则相对冷静,但紧抿的嘴唇也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阿深已经去处理车祸后续和医院手续。
江澈整个人都懵了,大脑一片空白,只有巨大的恐惧和悔恨像毒蛇一样缠绕着他的心脏,几乎要窒息。他死死地盯着那扇门,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血丝也毫无知觉。他从未如此痛恨过自己的任性和幼稚。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小时,也许是两个世纪。急救室的门终于打开了。
主刀医生一脸疲惫地走了出来,摘下口罩。
所有人瞬间围了上去,江澈几乎是踉跄着扑过去的,声音嘶哑颤抖:“医生!他怎么样?!”
医生看着眼前这群气质不凡、神色焦急的年轻人,深吸一口气,语气带着手术后的疲惫,但更多的是庆幸:“手术很成功。命保住了。”
所有人同时松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但医生接下来的话,又让他们的心提了起来:“但是,伤得比较重。左侧三根肋骨骨折,伴有轻微气胸;左臂尺骨骨折;全身多处软组织挫伤和玻璃划伤。最麻烦的是头部受到了剧烈撞击,虽然有安全气囊缓冲,没有造成严重的颅内出血和脑震荡,但脑组织有挫伤,伴有中度脑水肿,需要密切观察。”
医生顿了顿,看向江澈(他猜这可能是家属),语气严肃:“病人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还没过危险期,需要转入IcU观察48小时。后续恢复会是一个比较漫长的过程,尤其是脑部损伤,可能会有头痛、眩晕、记忆力暂时减退等后遗症,需要精心护理和康复治疗。”
江澈听着医生的描述,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锤子砸在他的心上!肋骨骨折、手臂骨折、脑挫伤、脑水肿……他无法想象林清墨承受了多大的痛苦!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
“他……他什么时候能醒?”江澈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麻药效果过去后应该会逐渐恢复意识,但可能会比较昏沉。具体情况要看后续观察。”医生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很快,林清墨被推了出来。他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如纸,毫无生气。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手臂打着石膏,胸口也固定着支架,身上插着各种管子和监测仪器。平时那个清冷禁欲、一丝不苟的人,此刻脆弱得像一碰即碎的琉璃。
江澈看到他的瞬间,眼泪再次决堤。他想扑过去,却被护士拦住:“病人需要立刻转入IcU,家属暂时不能探视。”
林清墨被推走了,江澈只能隔着玻璃,看着那个静静躺在病床上、被各种仪器包围的身影,心如刀绞。他缓缓滑坐到地上,把脸埋在膝盖里,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发出压抑的、痛苦的呜咽。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不好……清墨……对不起……”他反复地、语无伦次地喃喃自语,被巨大的自责淹没。
沈屿叹了口气,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等他出来,好好照顾他。”
逸辰溪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的火气也消了大半,只剩下无奈和担忧,他没好气地说:“行了,别嚎了!人没事就是万幸!以后长点记性!”
贺屿森则直接对沈屿说:“老沈,医院这边打点一下,用最好的药和设备。需要专家的话,我这边可以联系。”
48小时的IcU观察期,对江澈而言,是地狱般的煎熬。
他寸步不离地守在IcU外的家属休息区,眼睛熬得通红,不吃不喝,像一尊失去灵魂的雕塑,死死盯着那扇门。沈屿让人给他送了水和食物,他也只是机械地喝两口,完全尝不出味道。他脑子里反复回放着林清墨平时对他的好,回放着昨晚自己赌气蒙上被子的画面,回想着医生说的每一句伤情……每一帧画面都让他痛不欲生。
终于,林清墨情况稳定,转入了神经外科的VIp病房。江澈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进病房。
林清墨还没有完全清醒,偶尔会发出一些模糊的呓语,眉头紧蹙,似乎很痛苦。江澈小心翼翼地坐在床边,颤抖着手,想碰碰他,又怕弄疼他,最终只能轻轻握住他没有打石膏的那只手,贴在自己脸上,眼泪无声地滑落。
“清墨……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快点好起来……以后我再也不惹你生气了……你凶我骂我都行……别丢下我……”他不停地低声忏悔,像最虔诚的信徒。
接下来的日子,江澈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他推掉了所有工作和娱乐,24小时守在病房,寸步不离。他学着给林清墨擦身、按摩、喂水、喂饭……所有脏活累活都抢着做,没有丝毫嫌弃和不耐烦。他以前那个十指不沾阳春水、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江大少爷,此刻却像个最专业的护工,事无巨细,亲力亲为。
他每天都会趴在林清墨耳边,轻声细语地跟他说话,讲他们以前的趣事,道歉,保证,甚至笨拙地念新闻给他听。虽然林清墨大多时间都在昏睡,但他相信他能听到。
林清墨清醒的时间逐渐增多,但脑损伤的后遗症开始显现。他会频繁头痛、眩晕,有时会认不出人,记忆力也变得混乱,甚至会像小孩子一样发脾气。每当这时,江澈都耐心极了,温柔地哄着他,帮他按摩头部,一遍遍地告诉他“我是江澈,是你的澈澈”。
有一次,林清墨头痛发作,情绪失控,挥手打翻了江澈递过来的水杯,热水溅了江澈一手,瞬间红了一片。江澈疼得嘶了一声,却第一时间去检查林清墨有没有被烫到,连声问:“清墨你没事吧?有没有烫到?对不起对不起,水太烫了……”
林清墨看着他手背上的红肿,眼神有瞬间的恍惚和迷茫,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江澈毫不在意,默默收拾好碎片,又去重新倒了温水,小心翼翼地喂他。
这一切,都被偶尔来探病的沈屿、逸辰溪他们看在眼里。他们看到那个曾经飞扬跳脱、没心没肺的江澈,变得沉默、温柔、耐心,眼睛里充满了血丝和浓得化不开的爱与悔。
逸辰溪叹了口气,对沈屿说:“算了,这次……也算是因祸得福吧。这傻小子,总算知道什么叫珍惜了。”
沈屿点点头:“清墨会好起来的。”
一周后,林清墨的伤势好转了不少,意识也基本清醒了,只是身体还很虚弱,记忆时好时坏。
这天下午,阳光很好。江澈正小心翼翼地给林清墨喂粥。林清墨靠在床头,眼神清明了些,看着江澈专注而温柔的样子,看着他眼下的乌青和憔悴的脸庞,沉默了许久。
江澈喂完最后一口粥,拿纸巾轻轻帮他擦嘴,柔声问:“还要不要吃点水果?”
林清墨摇了摇头,目光复杂地看着他,忽然开口,声音还有些沙哑虚弱:“你……这几天……一直在这里?”
江澈动作一顿,鼻子一酸,重重地点头:“嗯。我在这里陪你。清墨,对不起……都是我……”
林清墨打断他,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清冷,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和……心疼?他抬起没有打石膏的右手,轻轻碰了碰江澈红肿未消的手背,低声问:“还疼吗?”
江澈的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他用力摇头:“不疼!一点都不疼!清墨,你……你不生我气了?”
林清墨看着他哭得像个孩子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声音轻得像羽毛:“傻不傻……”
一句“傻不傻”,让江澈的眼泪流得更凶了。他知道,他的清墨……回来了。
他俯下身,小心翼翼地避开林清墨的伤处,轻轻抱住他,把脸埋在他颈窝,哽咽道:“清墨……我爱你……我再也不离开你了……你吓死我了……”
林清墨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放松下来,没有推开他。他抬起右手,轻轻拍了拍江澈的后背,动作有些笨拙,却充满了无声的安抚。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相拥的两人身上,温暖而静谧。经历了这场生死考验,所有的隔阂、误会和任性,都在这一刻化为乌有。剩下的,只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更加珍惜彼此的坚定。
江澈知道,他的清墨差点被他弄丢了。幸好,老天爷又还给他了。以后,他要用一辈子,好好守护他的宝贝,再也不让他受一点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