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屿对苏家的打压,如同精密运作的机器,冷酷而高效。他并没有急于求成,而是选择一步步收紧绳索。先是几个关键项目的资金链被精准截断,接着是税务部门接到匿名举报,对苏氏集团展开了为期数周的严格审查,虽未查出致命问题,却足以让苏氏声誉受损,股价接连下挫。苏明海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四处求援却处处碰壁,往日的“朋友”在沈屿无形的威压下,纷纷选择了明哲保身。
这些商界的腥风血雨,被沈屿用强大的臂膀牢牢挡在了他和苏言共同构筑的宁静港湾之外。公寓里的生活,仿佛与外界隔绝,流淌着一种近乎不真实的平和与温馨。
苏言在林雅教授的指导下,绘画技艺突飞猛进。他不再仅仅满足于素描和临摹,开始大胆尝试色彩。沈屿注意到,客厅角落那个原本空置的画架上,开始出现越来越多的画作。有时是窗外天际线被夕阳染成的瑰丽紫红,有时是茶几上随意摆放的一盆绿植,叶片上的露珠被描绘得晶莹剔透。更让沈屿感到一种微妙悸动的是,苏言的画作中,开始频繁出现他的身影——有时是书房里伏案工作的侧影,有时是靠在沙发上看书时微蹙的眉头,甚至有一次,画的是他系着那条滑稽围裙、略显笨拙地煎蛋的背影。
这些画捕捉的并非什么重要时刻,往往是沈屿自己都未曾留意的寻常瞬间。但透过苏言的笔触,这些寻常被赋予了某种温柔的光晕。沈屿没有对此发表任何评论,但他默许了苏言将这些画挂在公寓的墙上,甚至有一次,他让阿深将一幅描绘书房晨光的画小心地装裱起来,替换掉了原本挂在客厅的一幅价值不菲却冰冷抽象的现代派作品。
苏言发现后,耳根红了一整天,但眼里的光彩比任何时候都亮。他开始更细致地观察沈屿,试图理解他冷硬外表下那些不为人知的细微习惯和偏好。他发现沈屿在极度专注时,右手食指会无意识地轻轻敲击桌面;发现他其实不喜欢过于甜腻的食物,但对带着微苦回甘的黑巧情有独钟;发现他看似对周遭漠不关心,却总能第一时间注意到苏言画笔没水了,或是素描本快用完了,然后悄无声息地让阿深补上新的。
这种无声的观察与回应,成了两人之间独特的交流方式。他们依旧一个寡言,一个失语,但一种深厚的默契却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沉淀下来。沈屿学习手语的进度不算快,但他坚持每天抽时间练习,已经能看懂苏言一些常用的简单句子,甚至能生涩地比划出“早安”、“晚安”、“好吃”这样的短句。每一次他努力用手语表达时,苏言都会露出那种仿佛全世界烟花都在他眼中绽放的笑容,让沈屿觉得,再笨拙的努力都是值得的。
这天晚上,沈屿难得没有工作,靠在沙发上看一份财经杂志。苏言则盘腿坐在旁边的地毯上,面前支着画板,正对着一组新买的矿物颜料研究。他试图调出一种特殊的蓝色,类似于沈屿某条领带的颜色,那种深邃而沉稳的蓝。
他试了几次都不太满意,有些懊恼地皱起了鼻子。沈屿的目光从杂志上移开,落在他沾满颜料的手指和微微嘟起的嘴唇上,觉得有趣。他放下杂志,起身走到苏言身边,蹲下身。
“调不出来?”他问,声音在安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低沉。
苏言抬起头,有些沮丧地点点头,用手语比划着:“想要,那种蓝,你的领带。”
沈屿看了看画板上略显浑浊的蓝色,又看了看苏言期待的眼神。他沉默了几秒,然后做出了一个让苏言意想不到的举动。他伸出手,没有去碰颜料,而是轻轻握住了苏言拿着调色盘的那只手的手腕。
苏言微微一颤,不解地看着他。
沈屿引导着苏言的手,将画笔蘸上群青,又沾了一点象牙黑,然后在调色盘上一小片空白处,缓慢而有力地调和起来。他的动作并不专业,甚至有些笨拙,但神情异常专注。温热干燥的掌心贴着苏言微凉的手腕皮肤,带来一种奇异的触感。
“试试这样。”沈屿低声说,气息拂过苏言的耳畔。
苏言低头看着调色盘上逐渐呈现出的、无限接近他心中所想的那个蓝色,心跳骤然失序。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沈屿手掌的温度和力量,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气息。这种感觉,比他调出最完美的颜色还要让他心神摇曳。
他轻轻“嗯”了一声,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但脸颊已经红透。他借着沈屿的力道,在画纸上涂抹了一笔。那抹蓝色,在暖黄的灯光下,果然呈现出一种沉静而高贵的气质。
“对了。”沈屿看着那抹蓝色,似乎满意了,这才松开手,仿佛刚才那个亲密的指导再自然不过。他重新坐回沙发,拿起杂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但苏言却久久无法平静。他低头看着手腕上似乎还残留着温度的那一小片皮肤,又看看画纸上那抹由两人共同“调和”出的蓝色,心中被一种巨大的、饱胀的幸福感填满。他偷偷抬眼看向沙发上的沈屿,只见对方看似在认真阅读,但耳根处那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红,却泄露了主人并非表面那般平静。
就在这暧昧暖昧的气氛悄然弥漫时,沈屿放在茶几上的手机震动起来。他瞥了一眼来电显示,是阿深。沈屿脸上的柔和瞬间收敛,恢复了一贯的冷峻。他拿起手机,走到阳台才接起。
“说。”
“沈总,苏明海那边有动静了。”阿深的声音透过电波传来,带着一丝凝重,“他好像查到了苏先生在我们这里。今天下午,他派人去了苏先生以前住的地方打听,还试图收买我们公寓楼下的保安。另外,他联系了几家小报的记者,似乎想制造一些关于您和苏先生的……不利舆论。”
沈屿的眼神瞬间结冰。他早就料到苏家不会坐以待毙,只是没想到苏明海狗急跳墙,手段如此下作。想用舆论来施压?还想把他家小哑巴牵扯进去?
“知道了。”沈屿的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盯紧他们。那些记者,你知道该怎么做。至于苏明海……让他蹦跶,他越急,死得越快。保护好公寓周围,我不希望有任何不相干的人靠近,惊扰到苏言。”
“明白,沈总。”
挂了电话,沈屿站在阳台上,看着远处城市的璀璨灯火,目光锐利如鹰隼。苏家,已经不足为惧。他现在要考虑的,是如何将这场风暴的余波降到最低,如何确保他的小哑巴,不会受到一丝一毫的惊吓和伤害。
他回到客厅时,脸上已看不出任何异样。苏言依旧坐在地毯上,对着那抹蓝色发呆,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似乎完全沉浸在方才那一刻的悸动中。
沈屿走过去,没有坐下,而是站在苏言面前,低头看着他。
苏言抬起头,用眼神询问。
沈屿沉吟片刻,开口,语气是罕见的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苏言,最近……如果收到任何陌生人的信息,或者听到什么奇怪的话,都不要理会,立刻告诉我,明白吗?”
苏言愣了一下,虽然不明白沈屿为什么突然说这个,但他从沈屿的眼神里看到了一种保护的姿态。他乖巧地点点头,用手语比划:“好。只听你的。”
沈屿的心像是被羽毛轻轻搔过。他伸出手,这次没有揉他的头发,而是用指腹轻轻擦掉他脸颊上不小心蹭到的一点蓝色颜料。
“乖。”他只说了一个字,却带着千钧的重量。
苏言的脸又红了,但这次,他没有躲闪,而是仰着脸,任由沈屿的动作,琉璃色的眼睛里充满了全然的信任和依赖。
窗外,夜色渐深,预示着风暴即将来临。但窗内,暖光笼罩,两人之间那根无形的纽带,在无声的交流与默契的守护中,变得愈发坚韧。沈屿知道,他必须尽快解决掉苏家这个麻烦,然后,或许该考虑一下,如何正式地、清晰地,向这个已经占据了他整颗心的小哑巴,表达一些……超出“交易”和“保护”之外的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