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翊珩走在前头，松觉声落后几步跟在他的身后。
“臣，沈亭初见过太子殿下，太傅大人。”沈亭初一处理完公务就急着来要见少翊珩。
昨夜太傅那模样分明是中了药，又未请太医，究竟发生了何事，他心中早已有了答案，但亲眼看到两人同行，心头还是难免失落。
“去书房。”少翊珩淡淡道，步履未停，玄色衣袂掠过冰冷的地砖。
书房
“沈评事来得倒快。”少翊珩指尖轻叩扶手，声线里辨不出情绪，“大理寺的案子都审结了？”
沈亭初直起身，官袍袖口下的指节微微收紧。
他刻意避开去看松觉声，视线只落在太子腰间那枚蟠龙玉佩上。
“多谢殿下关怀，案子都已审结了。”他顿了顿，终是没忍住，“听闻昨夜太傅身体不适，不知可曾召太医诊治？”
松觉声广袖下的手腕轻微一动，茶色官袍的立领严严实实遮住颈侧。
沈亭初的问题又将他拉回了昨夜那缠绵悱恻的回忆之中，脸上不由得爬上一阵热意。
“劳沈侍郎挂心。”松觉声开口，嗓音比往常低哑些许，“不过是旧疾发作，歇息片刻便无碍了。”
少翊珩忽然轻笑一声。他起身踱步到沈亭初面前，织金墨靴停在绯色官袍前半尺处。
“沈侍郎这般关心太傅……”少翊珩声音压得低，唯有近处的三人能听清，“倒不如来问本宫，昨夜太傅神志不清记得的东西不多，本宫反倒记得清楚些。”
沈亭初喉结微动，头更低了几分，“殿下恕罪，臣并无此意，仅是关心太傅。”
“哦，对了，既然沈评事来了，那有件事本宫也一并说了。海上生明月已撤去沈评事的刺杀令，沈评事明日就可以出宫回府好好陪陪父亲了。”
少翊珩补充道。
“是，殿下。”沈亭初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他此刻的心情如何。
“好，退下吧，本宫还有事与太傅相商。”少翊珩挥挥手。
待人走后，少翊珩才将目光放至松觉声身上。
“太傅，你是故意如此的，对么？”
松觉声浑身一僵，竟不敢与那双璀璨夺目的眸子对视。
“那本宫换个问题，太傅昨夜舒服么？”少翊珩语气近乎偏向质问。
松觉声耳朵一热，昨夜那岂止是舒服，他几乎是食髓知味，如今仅仅是看到殿下，他都得克制着才不去触碰殿下。
他总感觉药效还没有过，如若不然，他为何如此的浑身燥-热难-耐。
他的下巴被用力地捏起，令他不得不与面前的人对视。
“殿下……”
“太傅学识渊博不可能不知道那东西，太傅为何要配合他们喝下那药？”
“因为我根本不是真正的松觉声，真正的松觉声在出世时便死了。
我只是太后手里的一枚安插在东宫监视殿下的棋子。”松觉声嘴角扯出一丝自嘲的笑，过去心中的种种犹豫与纠结通通烟消云散。
少翊珩眸中划过一丝不可置信。
他竟然不是真的松觉声，原着里可从来没有提及过。
少翊珩觉得他可能要知道松觉声这个主角攻覆灭大恒朝的原因了。
只听松觉声缓缓道来:“臣原本是威远将军的孙子，臣的父亲是前任大理寺少卿，臣的母亲是月国的一位公主。
恰逢一日先帝微服私访，他看中了臣的母亲，想将母亲纳入宫中为妃。
臣的母亲誓死不从。先帝身边的大太监便给他出主意栽赃陷害臣的父亲通敌叛国。
先帝本就对威远将军府虎视眈眈，一朝有机会能够一网打尽自然不会放过。
臣清清楚楚的记得那日，威远将军府从上到下一百一口人都被压入狱中，成男成女斩首示众，老人幼儿流放！”
“臣长着这样一张脸，就被当时的太后给救了下来。
之后在太后的帮助下臣成为了如今的松觉声。
高中状元之后臣凭借自己才学赢得了陛下的赏识，成功当上太傅接近殿下。”
“臣接近殿下就是为了毁去殿下您这个先帝的孙儿，进而覆灭整个大恒朝。
先帝害臣家破人亡，臣也要让他的孙儿感受感受这种痛苦。”
“只是臣高估了自己，臣喜欢上了殿下，看着殿下为沈亭初吃醋的模样，臣恨不得拍死当初的自己。”
松觉声笑了笑，“殿下，臣说完了，要如何臣都无怨无悔。”
少翊珩收回手，坐回椅子上。
少翊珩的指尖无意识地叩着紫檀木案几，发出沉闷的哒、哒声。
许久，那叩击声倏地停了。
他抬起眼，目光沉沉，像是凝了一层化不开的浓墨，直直锁在松觉声脸上。
“无怨无悔？”他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冰冷的重量，“好一个无怨无悔。”
“六岁那年本宫被狼群围困，是太傅的手笔吧。”
“本宫喜欢上沈亭初替他挡刀也有太傅的一份功劳。”
“还有，太傅居然请得动海上生明月的主子来刺杀本宫。”
他每说一句，语气便冷一分，到最后，几乎字字凝冰。
他没有怒吼，但那平静之下的滔天巨浪，几乎要将人碾碎。
松觉声垂着眼睑，长睫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唇线抿得发白，却依旧挺直着脊背，一言不发，默认了一切。
少翊珩猛地伸手，冰凉的指尖捏住他的下颌，迫使他抬起头。力道之大，让松觉声抑制不住地蹙紧了眉。
“看着本宫。”少翊珩的声音终于染上压抑不住的怒意，“说啊，怎么不说了！”
四目相对，松觉声的眼底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枯寂，映着少翊珩盛怒的倒影。他喉结微动，声音干涩：“臣无话可说……桩桩件件皆是死罪，臣罪该万死。”
“死？”少翊珩像是听到了极大的笑话，蓦地松开手，仿佛碰了什么脏东西。他背过身，深吸了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
再转身时，他脸上已看不出喜怒，只剩下一片令人胆寒的漠然。
“太傅，本宫不是那五六岁的稚童了。”
“本宫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若是你不好好把握，此次过后你就永远不要入宫了，本宫也永远不会见你。”
沙沙沙……
外边不知何时下起了雨。
屋外的雨越下越大，屋内则是越发胶着。
“好，本宫知道太傅的答案了，本宫不会将这些事告知父皇，也算是报了太傅这么多年的教育之恩。”少翊珩面无表情说着。
原身残留的情绪刚才波动了，证明这个松觉声对他来说十分重要。
自己承了他的情，那自己也不怪罪松觉声了。
“是太后，太后的最终目的是当女帝。”松觉声话音一落，好似被突然抽走了神魂一般，身子直直向前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