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涌》的拍摄进入中段,戏份愈发吃重。顾临深作为绝对主角,几乎每天都要工作到深夜。云棠作为他“钦点”的休息室整理员,自然也需要待到最后一刻,确保在他离开后,将一切恢复原状。
这晚,一场重要的雨夜对峙戏反复NG,导演追求极致,顾临深也展现出惊人的耐心和专业,一遍遍重来。等到他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休息室时,已是凌晨两点。
云棠正跪在地毯上,小心翼翼地清理着沙发缝隙里可能存在的灰尘。听到门响,她立刻站起身,垂首立在一旁,如同等待检阅的士兵。
顾临深没有看她,径直走到沙发边坐下,仰头靠在靠背上,闭上眼,捏着眉心。灯光下,他脸上还带着未干的“雨水”和浓重的妆容,却掩不住眼底的疲惫。昂贵的西装外套随意扔在一旁,领带松垮,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解开,露出线条优美的锁骨和一小片肌肤。
整个空间弥漫着他身上潮湿的水汽、淡淡的定型胶水味,以及一种高强度工作后特有的、混合着疲惫与亢奋的复杂气息。
云棠屏住呼吸,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准备等他稍作休息后就默默离开。
然而,顾临深却忽然开口,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倒杯水。”
云棠依言去倒水,水温按照他惯常的喜好,不冷不热。她将水杯轻轻放在他手边的茶几上。
他依旧闭着眼,却准确无误地伸手握住了杯子,指尖不经意地擦过她的手指。那触感微凉,带着夜雨的湿意,却让云棠像被烫到一般,迅速缩回了手。
顾临深慢慢喝完水,将杯子放回原位,这才缓缓睁开眼。他的目光不再像平日里那样冰冷锐利,反而染上了一层朦胧的疲惫,却因此更添了几分危险的、不加掩饰的真实感。
他的视线落在云棠身上,从她低垂的眼睫,看到她因为紧张而微微抿起的唇,最后定格在她那双在灯光下显得有些无所适从的手上。
“会看剧本吗?”他忽然问,没头没尾。
云棠愣了一下,谨慎地回答:“……认得字。”
顾临深几不可察地勾了下唇角,那笑容很淡,却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玩味。他伸手,从旁边拿起一份剧本,翻到某一页,递给她。
“这段,”他指了指上面用红笔重点标记的部分,“念一下。”
云棠接过剧本,手指微微颤抖。那是一段男女主角在深夜房间内的对峙戏,台词充满了试探、拉扯和隐晦的性张力。女主角的台词尤其……
“念。”顾临深命令道,语气不容置疑。他调整了一下坐姿,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仿佛在欣赏一场即将开演的好戏。
云棠喉咙发紧,感觉手中的剧本有千斤重。她张了张嘴,那几个暧昧又带着挑衅意味的字眼堵在喉咙里,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怎么?”顾临深微微挑眉,身体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拉近了彼此的距离。他身上那股混合着潮湿、化妆品和男性气息的味道更加清晰地笼罩过来。“临时场务,连念台词都不会?”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压迫着她。云棠知道,这不是请求,是命令,是另一种形式的“调试”。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纸面上,忽略那近在咫尺的压迫感,用尽可能平板的语调,念出了那句属于女主角的台词:
“……你在这里,不就是想证明,我和其他女人没什么不同吗?”
声音干涩,毫无感情,像是在朗读一份产品说明书。
顾临深听完,没有说话。休息室里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城市夜噪。
忽然,他低低地笑了起来。不是开心的笑,而是一种带着嘲弄和……兴奋的笑声。
“不对。”他止住笑,摇了摇头,目光锁住她,“情绪不对。她不是在陈述事实,她是在挑衅,是在……引诱。”
他站起身,走到云棠面前。高大的身影完全笼罩了她,投下浓重的阴影。他伸出手,没有碰她,只是用指尖虚虚地点了点剧本上的那句台词。
“再来。”他说,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引导般的磁性,“想象一下,你面前站着的,是一个你既想推开,又无法抗拒的男人。”
他的目光如同最炽热的探照灯,灼烧着她的皮肤。
“你在害怕,又在期待。”
“你想看他失控,又想证明自己的独特。”
“所以,这句话……”
他的指尖缓缓下移,仿佛隔空描摹着那句台词的轮廓,最终停留在那个“你”字上。
“……应该带着钩子。”
云棠的心脏疯狂跳动,几乎要冲破喉咙。他靠得太近了,他的气息,他的眼神,他话语里那赤裸裸的暗示,都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将她牢牢缚住。她感觉自己仿佛真的被拖入了那个剧本中的情境,成了那个面对猎人、无力逃脱的猎物。
云棠的第二次尝试依旧失败。她的声音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更像是一只受惊的兔子,而非剧本中那个游刃有余、带着致命诱惑的女人。
顾临深似乎并不意外,也没有生气。他沉默地看了她几秒,忽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掌心滚烫,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拉着她,走到了休息室那面巨大的落地镜前。
“看着。”他站在她身后,双手按在她的肩膀上,迫使她直视镜中那个脸色苍白、眼神慌乱的自己。
他的下巴几乎抵在她的发顶,目光透过镜子的反射,牢牢锁住她的眼睛。
“现在,我就是那个男人。”他在她耳边低语,声音如同最细腻的丝绸,缠绕着她的神经,“而你,要让我相信,你与众不同。”
他的双手从她的肩膀缓缓下滑,沿着她的手臂,一直到她的手肘,力道不轻不重,却带着一种令人战栗的亲密。隔着薄薄的衣料,他掌心的温度清晰地传递过来。
“台词,不只是用嘴说。”他的指尖在她的小臂上轻轻划着圈,目光依旧盯着镜中的她,“你的眼神,你的呼吸,你身体的每一寸紧张……都在说话。”
他微微侧头,唇几乎贴上她的耳廓,气息灼热。
“现在,告诉我……”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蛊惑的魔力,“我和其他男人,有什么不同?”
云棠看着镜中那个被顾临深从身后禁锢住、脸颊绯红、眼神迷离的自己,大脑一片空白。他不仅是在教她念台词,他是在用他的身体,他的气息,他的一切,强行将她代入那个情境,让她切身“体验”那种被掌控、被诱惑、无力挣脱的感觉。
她想逃,身体却像被钉在原地。镜中顾临深那双深邃的眼睛,仿佛有着吸摄灵魂的魔力,让她无法移开视线。
“我……我不知道……”她听到自己破碎的声音,带着哭腔。
顾临深似乎满意于她的反应。他低笑一声,松开了对她的钳制,后退一步。
“这就对了。”他看着镜中几乎虚脱的她,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餍足,“记住这种感觉。恐惧,迷茫,以及……无法否认的吸引力。”
他转身,拿起沙发上的外套。
“今晚到此为止。”他走向门口,没有回头,“明天同一时间,继续。”
门被轻轻关上,休息室里只剩下云棠一个人,和镜中那个陌生而狼狈的倒影。
她瘫坐在地毯上,大口喘息,耳边似乎还回响着他低沉的引导和那句“继续”。
这不是对戏。
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针对她意志的围猎。
而她已经,深陷其中。
自那晚起,“夜戏对词”成了固定项目。顾临深似乎乐此不疲,总能找到各种理由将她留下,用他影帝级别的“专业”手段,引导她,打磨她,将她一点点拖入他设定的角色情绪中。
云棠的抵抗,在他的步步紧逼下,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她开始不自觉地观察他,揣摩他的情绪,甚至在他用那种充满占有欲的眼神看她时,心脏会不受控制地漏跳一拍。
她分不清,这究竟是顾临深高超的演技,还是她自己在日复一日的“浸染”下,真的开始“入戏”。
这天,剧组拍摄一场重要的吻戏。对手是当下炙手可花旦,以美貌和大胆着称。现场清场,只留下必要人员。云棠作为顾临深的“专属”助理,被允许留在外围等候。
隔着一段距离,她看到顾临深与那位女演员在导演的指导下,一遍遍调整角度,寻找最佳状态。他的表情专注而专业,与平日里在休息室判若两人。
当最终实拍,顾临深低头吻上那位女演员时,云棠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一股莫名的酸涩和闷痛瞬间涌了上来。她猛地转过头,不敢再看。
那一刻,她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出了问题。
她竟然……在嫉妒。
嫉妒那个被他以“专业”态度亲吻的女人。
嫉妒那个能光明正大站在他身边、与他演对手戏的人。
这种认知让她感到无比的恐慌和羞耻。她明明那么想逃离他的掌控,为什么还会产生这种不该有的情绪?
拍摄结束,顾临深回到休息室。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刚才那场亲密的戏码与喝水吃饭无异。他看到云棠苍白的脸色和躲闪的眼神,脚步微微一顿。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让她开始整理,而是走到她面前,静静地看着她。
“不舒服?”他问,声音听不出情绪。
云棠低着头,摇了摇。
顾临深伸出手,指尖轻轻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与他对视。他的目光锐利,仿佛能看穿她所有混乱的心事。
“戏而已。”他淡淡地说,拇指指腹擦过她的下唇,动作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狎昵,“这就受不了了?”
他的触碰,和他轻描淡写的语气,像一盆冰水,浇灭了云棠心中那点可耻的嫉妒,只剩下更深的寒意和自嘲。
是啊,戏而已。
那他对她所做的一切呢?
那些夜晚的“对词”,那些镜前的“教学”,那些充满掌控欲的靠近和触碰……也是戏吗?
还是说,对她,才是唯一的……真实?
顾临深看着她眼中翻涌的痛苦和迷茫,唇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那是一种猎物终于落入网中的、冰冷的满意。
“记住这种感觉。”他松开手,转身走向内间,留下轻飘飘的一句话,却重若千钧地砸在云棠心上。
“入戏太深,是要付出代价的。”
云棠站在原地,看着镜中那个眼神空洞、仿佛真的成为了剧中人的自己,浑身冰凉。
她不知道,这代价会是什么。
但她隐约感觉到,那将是……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