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讯室的电话机是老式的转盘型号，拨号声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刺耳。林半夏的手指冰凉，几乎握不住话筒。她快速拨通军区总院护士站的号码。
“您好，转吴启明医生病房。”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一个陌生的女声响起：“抱歉，吴医生病情有变化，正在隔离检查，暂时不能接电话。”
隔离检查？这么巧？
“我是技术部林半夏，有紧急医疗协作事项需要咨询吴医生。”她尽量让声音平稳。
“抱歉，规定就是规定。请您通过正式渠道联系主治医生。”电话被挂断，忙音嘟嘟作响。
她的心沉了下去。吴启明也被控制了。张高工动作太快。
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不紧不慢，正向这边靠近。是巡逻的安保？还是张高工的人？
她迅速闪进旁边的工具间，屏住呼吸。脚步声经过，没有停留，渐渐远去。
不能回宿舍，不能去档案库。技术部已经没有安全的地方。
她缩在工具间的阴影里，大脑飞速运转。张高工要的是“钥匙”。母亲的心跳频率数据。这数据，爷爷的笔记里有片段记录，但最完整的原始数据，一定在蜂巢的核心档案里，或者……在“柱基”。
赵铁柱说“柱基”在地下，有很多“眼睛”。张高工如此紧张，说明“柱基”就在技术部附近，甚至就在技术部地下！
心跳是钥匙……怎么用？需要实时监测她的心跳？还是只需要数据模式？
她想起之前那台报废的hc-6A发射器，它断电后仍能散发微弱频率影响她。如果“柱基”的锁是基于类似原理，那么很可能需要实时的、活体的心跳频率作为密钥！
张高工逼她交出“钥匙”，不是要数据，是要她这个人！
必须离开技术部，立刻！
她轻轻推开门缝，走廊空无一人。她猫腰溜出，凭借记忆中的监控盲区，快速向设备通道移动。那里有条很少使用的旧通风管道，可以通到外围围墙附近。
快到通道口时，侧面一扇门突然打开！一个穿着技工服的男人走出来，看到她，愣了一下。
“这么晚，去哪？”男人问，声音平静，但眼神锐利。
“取样东西，白天的活儿没完。”她压低声音，脚步不停。
男人没再问，但目光一直跟着她。
她拐进通道，心跳如鼓。那人不像普通技工。
通道里灯光昏暗，弥漫着机油味。她找到那个隐蔽的通风口格栅，用随身带的细铁丝撬开螺丝。
刚钻进半个身子，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站住！”是那个男人的声音，带着冷厉。
她猛地缩进管道，拼命向前爬！身后传来格栅被强行拉开的刺耳声响！
管道狭窄，布满灰尘，她不顾一切地向前挪动，手肘和膝盖磨得生疼。身后，追爬的声音紧咬不放！
爬了不知多久，前方出现微弱的光亮和新鲜空气。是出口！
她奋力爬出，落在围墙外的灌木丛里。月光暗淡，四周是荒草和坡地。
身后管道里，追爬声越来越近！
她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向坡下跑！那里有一条废弃的铁路线，通往更远的山区。
砰！砰！
消音手枪的低沉射击声！子弹打在她身边的土坡上，溅起碎泥！
他们敢开枪！
她扑倒在地，滚进一个浅沟，屏住呼吸。
脚步声接近，很轻，很谨慎。月光下，能看到一个黑影端着枪，正在搜索。
她摸到沟底一块松动的石头，攥在手里。
黑影靠近沟边，弯腰查看。
就是现在！她猛地跃起，石头狠狠砸向对方持枪的手！
“呃！”男人痛哼一声，手枪脱手飞落！
她趁机一脚踹向他膝盖，对方踉跄后退。她转身就跑！
没跑几步，脚下一紧，被什么东西绊倒，重重摔在地上！绊索！
另一个黑影从侧面扑上来，膝盖狠狠顶住她后腰，反拧她的胳膊，冰冷的手铐锁住手腕！
“跑？往哪跑？”第一个男人揉着手腕走过来，捡起枪，声音冰冷，“张工要见你。”
她被粗暴地拖起来，推搡着往回走。不是回技术部正门，而是绕向后山一个偏僻的货运入口。
入口处停着一辆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厢式货车。车门打开，张高工站在里面，穿着便装，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晦暗不明。
“何必呢？”他看着她，语气带着一丝惋惜，“合作，对大家都好。”
“合作什么？”她咬牙。
“打开‘柱基’。”张高工毫不掩饰，“我们需要你的……生物特征密钥。”
“为什么？”
“为什么？”张高工笑了笑，那笑容毫无温度，“蜂巢的技术，是危险的武器，也是无尽的宝藏。周安国死了，但他的遗产不该被埋没。我们需要它，国家也需要它。”
“包括那些把人变成药渣的技术？”她冷笑。
“必要的牺牲。”张高工淡淡道，“就像你爷爷当年做的那样。为了更大的目标。”
“我爷爷不会用这种方式！”
“是吗？”张高工逼近一步，声音压低，“那你以为，‘归巢’药剂的前期人体试验数据是怎么来的？没有林国栋的默许和资源，周安国一个人能做成？孩子，别太天真了。光辉的背后，总有阴影。”
他的话像毒蛇，钻进她心里。爷爷……真的默许过？
“‘柱基’里有什么？”她问。
“一切。”张高工眼中闪过一丝狂热，“蜂巢最核心的研究数据，未完成的项目，还有……周安国留下的最后指令和资源分布图。得到它，我们就能真正控制局面，甚至……超越他。”
“你们？”
“我们。”张高工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总有人要接手。与其让那些残渣余孽四处作乱，不如由我们来掌控方向。”
他被蜂巢的技术诱惑了？他想成为新的蜂王？
货车启动，驶入一条向下的斜坡通道，进入山体内部。沿途经过数道厚重的防爆门，守卫森严。
最终，车停在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前。眼前是一座充满未来感的金属建筑，造型奇特，像一个巨大的、半埋入地下的蜂巢，表面覆盖着无数传感器和摄像头，那些就是“眼睛”。
建筑入口是一扇巨大的圆形合金门，门上没有任何锁孔，只有一个微微凹陷的掌纹区和一个类似心跳监测仪的接口。
“柱基”。它真的在这里。
张高工的人把她拖到门前。
“需要你的心跳和掌纹同时认证。”张高工说，“林婉的直系血脉，加上林国栋的权限掌纹。你爷爷临死前，把权限转移给了你，对吧？他病房里的指纹记录显示，他最后紧紧握过你的手。”
爷爷最后的握手……是为了提取她的掌纹？他早就计划好让她来继承这一切？
“打开它。”张高工命令道，语气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
她看着那扇冰冷的门，又看看张高工和他身后那些眼神狂热的人。
打开它，释放出蜂巢所有的黑暗和技术，交给这群被权力和贪婪吞噬的人？
不。
她猛地向后一撞，撞开挟持她的人，冲向侧面一条检修通道！
“抓住她！”张高工怒吼！
枪声响起！子弹打在金属壁上，火花四溅！
她拼命奔跑，拐过一个弯，前面是死路！只有一排粗大的冷却管道轰鸣作响。
追兵逼近。
绝境中，她想起吴启明给过她的药方，想起老秦的警告，想起赵铁柱的呓语。
心跳……钥匙……
如果“钥匙”是心跳，那锁……会不会也对心跳有反应？
她猛地停下脚步，转身面对追兵。张高工站在后面，冷冷地看着她。
“我帮你们打开。”她喘着气说。
张高工眯起眼。
“但需要准备。”她继续说，“我的心跳需要调整到特定频率，7. mhz的谐波对应心率。我现在情绪激动，心率不稳，强行认证可能触发自毁程序。”
张高工盯着她，似乎在判断真假。蜂巢的技术确实以偏执的安全措施着称。
“你需要什么？”他问。
“镇静剂。特定的中药镇静剂，配方在我宿舍笔记本里。”她报出几味药名和剂量，都是爷爷笔记里提过、能短暂调节心率变异性的药材。
张高工对身后人示意：“去拿。立刻配药。”
手下匆匆离去。
等待的时间漫长而窒息。张高工的人紧紧围着她。
药很快送来，一碗浓黑的汤药。她接过碗，手指微微颤抖。药味苦涩，正是爷爷笔记里记载的方子。
她深吸一口气，将药一饮而尽。药汁苦涩，顺着喉咙滑下，带来一股奇异的冰凉感，心跳似乎真的稍稍平缓了一些。
“可以了。”她说。
再次被带到金属大门前。她将手掌按在掌纹区。冰凉的触感。同时，另一个仪器贴片贴在她心口，监测心跳。
屏幕亮起，显示认证中。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
心跳监测仪上的数字规律跳动，逐渐接近那个特定的频率范围。
张高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大门。
就在心跳频率即将稳定在目标区间的瞬间，半夏猛地一咬舌尖！剧痛传来，她强行收缩胸腔肌肉，心跳监测仪上的数字骤然飙升，波形瞬间混乱！
呜呜呜！！！
刺耳的警报声猛地炸响！整个地下空间红光闪烁！
【警告！生物认证异常！检测到强制心率干扰！】
【防御程序启动！】
合金大门内部传来沉重的机括锁死声！周围墙壁突然打开数个缺口，伸出黑洞洞的枪口！天花板开始喷涌大量白色窒息性气体！
“你！”张高工惊怒交加，试图扑过来！
砰！砰！
自动防御枪口开火，子弹打在张高工脚前，逼退他！手下人乱作一团，惊慌躲避枪口和气体！
混乱中，半夏猛地撞向旁边一个控制台，用被铐住的双手狠狠砸向一个红色紧急按钮！
嘎吱！！！！
侧面一道隐藏的泄压阀门猛地弹开，露出狭窄的通道！这是爷爷笔记里提过的、只有最高权限者知道的紧急逃生通道！
她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
身后传来张高工暴怒的吼声和更密集的枪声！
通道向下倾斜，漆黑一片。她连滚带爬，不顾一切地向前冲。
蜂巢的最终宝藏和她一起，被彻底锁死在了地下。
而她把一群野心家，关在了自己的牢笼里。
心跳，既是钥匙，也是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