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水生一听见娘要再出去打工,急得瞬间红了眼,嗓门陡然拔高:“娘!你别去了!我这就初中毕业,要是考不上高中,我出去打工挣钱!”
他身子一转,膝盖往前挪了半步,几乎贴到苏念塘跟前,声音发颤带着恳求:“念塘,你每年都是三好生,数学全县都数一数二的。我去打工供你读,你不要去打工?”
这话刚落地,李建国的脸“唰”地沉了下来。握着筷子的手骤然收紧,指节都泛了白,随即啪的一声,筷子被狠狠摔在桌上。桌上的瓷碗被震得叮当响。
李水生和苏念塘被李建国这突如其来的火气吓了一跳,刚到嘴边的话瞬间咽了回去,两人都僵在原地不敢动。
李老太瞅着儿子这火暴劲儿,心里清楚得很——哪是冲孩子发火?是恨自己撑不起这个家。秀红当年跑了,他又当爹又当妈拉扯水生,满肚子憋屈没处撒,才拿筷子出气。
她先飞快瞥了眼朱秀红,慢悠悠开口,声音不高却像针似的往人心里扎:“秀红啊,你总想着往外走。水生八九年没跟你亲近过,现在为了拦你,连学都不想上了,你真忍心?”
没等朱秀红应声,她指尖在桌角轻轻一敲。“笃”的一声轻响,却像在朱秀红心上敲了记重锤——明摆着揭她的短,逼她掂量。
朱秀红知道这话是说给她听的,急忙摆着手辩解,声音发慌:“建国,我就是随口说的!哪真要出去!”
李建国没吭声,只抬眼冷冷扫了她一下。那眼神没火,却透着冰碴子似的不信,看得朱秀红后半句话卡在喉咙里,咽也不是吐也不是。
苏老太悄悄松了口气,胳膊肘轻轻碰了碰水生,眼神示意他别再提,免得场面又僵住。
苏念塘也瞧出了门道,趁人不注意,指尖勾了勾水生的衣角:“咱们去看书吧。”
苏老太望着念塘的背影,暗自点头——这丫头是故意说自己出去打工为借口,在提醒李建国,顺带点醒朱秀红别跟着王强往城里跑。建国没白疼她。
可转头看见水生,又叹口气——这傻小子竟当了真,眼里满是要辍学挣钱的憨劲。
她没再多说,拿起空碗故意让碗筷撞出细碎的响:“饭吃完了,秀红,快去洗碗。”说完拍了拍李建国的肩,转身回了房间。
朱秀红气得一夜没合眼,天刚亮就扛着锄头往外走,脚步却拐向了杨春花家。
刚到她家门口,正撞见杨春花拎着马桶从屋里出来。
她立马凑上去,声音压得低却满是火气:“春花,你都不知道!昨晚被那个苏念塘搅和得,我气了一整夜没睡!当时差点没忍住,就把我跟王强的事跟建国挑明了!”
杨春花赶紧往四周扫了一圈,拽住她的胳膊压低声音:“你疯了?这话能随便说!”
她指尖戳了戳朱秀红的手背,语气里带着点怂恿:“那苏念塘就是个半大孩子,还治不了他?你回屋就跟建国闹,说这孩子心思歹毒、故意挑拨你俩关系,让建国赶他走!她走了,你跟王强的事不就顺了?”
朱秀红攥着锄头柄的手紧了紧,可转念一想李建国昨天的冷脸,又有点发怵,声音弱了半截:“可……建国昨天看我的眼神,跟冰似的,他能信我吗?再说苏念塘是他非要接回来的,他能把她赶走吗?”
杨春花眼珠一转,迅速拉着朱秀红躲到墙角,嘴唇几乎贴到她耳边:“闹有什么用?得想个釜底抽薪的法子!”指尖在她手背上画了圈:“苏念塘脖子上的银锁,嵌着她亲娘照片吧?你把锁弄到手,藏起照片!等我们找到念塘的亲爹亲娘,到时候你再跟他闹!”
见朱秀红瞳孔微微一缩,她赶紧趁热打铁,嘴角勾起一抹算计的笑:“到时你就跟建国哭诉,说苏念塘有亲妈和亲爹,还赖在咱家!这太不像话了,让他走,建国十有八九会同意的!”
说完,杨春花又拍了拍她的胳膊,眼神里透着股不容置疑的笃定:“再说了,这事又不是你一个人扛,咱们俩联手,难道还斗不过一个半大孩子?你放宽心,到时候我再在旁边帮你敲敲边鼓,保准能成!”
“我再跟你出个主意,过两天我找个算命先生到你家门口晃悠——我先跟算命先生打好招呼,多给他一些钱……”
话没说完,她就凑到朱秀红耳边压低声音嘀咕了几句。
朱秀红越听眼睛越眯,渐渐成了一条缝,脸上也慢慢露出了笑意。
这时,屋里的苏老太早听见院门外有嘀咕声,起初没在意,可听到“银锁”“亲妈照片”“斗过孩子”这几句钻进门缝,她赶紧把耳朵贴在门后,当说到要整苏念塘,她眼睛微微一眯,嘴角竟悄悄勾起点笑意。
她缩回脑袋,靠在门后暗自高兴:“这可太好了!本来还愁没人治得了苏念塘这个扫把星,现在杨春花主动搭茬,俩人联手,看他还怎么在李家待下去!”
她越想越觉得痛快,甚至开始盘算,等朱秀红动手时,自己该怎么“帮腔”,让这事儿更顺理成章。
没过一会儿,她故意拿起厨房的菜篮子,打开院门慢悠悠往外走,路过朱秀红身边时还“无意”扫了她一眼,嘴上扯着家常:“秀红啊,这么早扛着锄头,是要去地里忙活?”
既没提刚才的话,也没多问,却悄悄给了朱秀红一个“我都懂”的眼神,转身往菜园子去了。
朱秀红被那眼神扫得一愣,随即心里像落了块石头——连老太太都默认了,这事准成!她攥紧锄头柄的手松了松又握紧,原本的犹豫散了大半,抬头跟杨春花递了个肯定的眼神,压低声音说:“行,就按你说的办!”
转身回家时,朱秀红特意绕到厨房,倒了碗凉白开。
她端着碗走到院子里,见苏念塘还在帮水生复习功课,深吸口气走过去,语气尽量放平和:“念塘,忙活半天了,喝点水吧。”
说话时,她的目光总往苏念塘脖子上瞟,想看清那银锁的搭扣在哪儿,手却不自觉地捏紧了碗沿,指节都泛了白。
苏念塘抬头接水时,眼角余光正巧撞见她的视线,心里咯噔一下。指尖接过碗的瞬间,另一只手悄悄摸向脖子,暗自犯嘀咕:朱秀红怎么总盯着自己的脖子看?嘴上却没什么发怒,只轻声道:“谢谢朱婶。”喝完水递还碗时,他还特意往水生身边挪了挪,避开了朱秀红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