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苏建兵回了农具厂,杨春花借口去村口小卖部买盐,悄悄绕去了张婆子家。
张婆子在村里待了大半辈子,不仅是出了名的“消息灵”,早年还掺和过不少事——三年前她参与孙秀那事,也跟着凑了热闹,最后只落了个批评教育。她那个远房的表侄到现在还在牢里待着呢,不过张婆子自那事以后,在村里安稳了不少。
杨春花敲了两下门,张婆子扎着围裙开了门,见是她,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还是笑着往院里让:“春花啊?快进来坐,我正在晾衣服。”
杨春花拉过院角的小凳子坐下,先随口聊了两句家常,才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张婶,你还记得以前来咱村插队的有一个叫吴静不?昨天听人提起她,我忽然想起你跟知青们熟,想问问她回城后过得咋样。”
张婆子没接着回话,她垂着眼拧着衣服,余光看向杨春花——这女人哪是来串门,是奔着吴静和建兵的事来套话的!
她又想起苏老太,上次那事差点让自己被送进监狱,这婆媳俩就没一个省心的。又想起被派出所叫去问话的场景,心口发紧,拧衣服的手紧了紧。原本就耷拉的眼皮眯得更窄,眼里有了几分冷意,声音也像裹了层霜:“吴静啊?那丫头是机灵,可回城没俩月就听说去国外了。日子红火不红火的,咱一个乡下老太太,哪能清楚。”
杨春花脸上的笑“僵”得像块硬糖,放在腿上的手悄悄在布裤上搓了搓。她原以为能从张婆子嘴里撬出点话,没成想一句“不清楚”就像块石头,堵得她没了辙。
盯着张婆子那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她只能扯着嘴角干笑两声,语气里带着点刻意的夸张:“哎哟,去国外啦?那可真有本事!咱这小破村子,哪能养出这种人物哟。”说着,她装作无意地拍了拍裤腿上根本不存在的灰,眼神却在垂下的瞬间暗了暗——这事儿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片刻后,她还是没忍住,放轻声音试探:“我还听说,那吴静以前追过我们家建兵,后来建兵他娘不同意,俩人就分了……张婶,您知道这事儿不?”
张婆子抬眼扫了她一下,手里的衣服“啪”地搭在晾衣绳上,绳子晃了晃。
她往杨春花那边凑了凑,声音故意压得更低,带着点反问的意味:“这个事我真不清楚。当年吴静在村里插队,是常和建兵一起去地里干活,话是多了点,但也没见有啥出格的。春花,你咋突然想起问这个?”
杨春花心里“咯噔”一下,慌忙摆着手掩饰,脸上的笑都有些发慌:“没啥没啥!就是前阵子听人闲聊提起,勾起点兴致,随便问问罢了。”
又坐了片刻,见实在套不出话,她才起身,虚虚地谢过张婆子,转身往家走。脚步迈得不算慢,可满脑子的疑问像团乱麻,缠得她心口发闷。
出了张婆子家刚拐出的巷口,脚步就慢了下来。
她满脑子都在转着张婆子的话——“没见啥出格的”“咱不清楚”,这些话像块嚼不烂的硬糖,堵得她心里发慌。
她抬手扯了扯衣领,又想起刚才张婆子那躲闪的眼神,她越想越笃定:这里头肯定有事!要是没猫腻,为啥连句痛快话都不肯说?
杨春花顺着村路往家走,脑子里还在琢磨张婆子的话。直到听见院里传来李建国的大嗓门——“我去东边王婶家修个板凳,中午不用等我”,她才惊觉自己竟晃到了李建国家门口。
她赶紧往墙根缩了缩,故意放慢脚步,用眼角往窗里扫。正好看见李建国背着木工工具箱往门口走,帆布带子勒在肩上,手里还攥着个木工刨子。
朱秀红——那可是土生土长的村里人,当年吴静和建兵的事,她肯定知道。
想到这,杨春花嘴角上扬,刚才的烦躁散了大半,她刚要抬脚往院里走,就听见堂屋里传来李老太的声音,带着点絮絮叨叨的叮嘱:“秀红啊,你记得把昨天去镇上扯的那块蓝布和一块花布找出来,抽空给水生和念塘各做件棉袄。天冷了,孩子们的身子骨要紧,咱大人冻冻没关系,可不能亏了孩子。”
杨春花脚步猛地顿住,还好没冒冒失失往里闯!这时候找朱秀红,借着“问做棉袄的话题”搭话,既不惹眼,还能顺道把人约出来,简直再好不过。
她理了理衣襟,故意让声音放得柔和些,朝着院里喊:“秀红在家不?”等朱秀红探出头,她又笑着往前走两步,对她招了招手,故意提高声音:“我刚路过,听见李婶说你要给水生和念塘做棉袄。正好我也想给珍珠做一件,就是拿不准尺寸,要不咱一起去村东头老牛家的裁缝店去问问?”
朱秀红立马进屋攥着布料刚走到院门口,屋里突然传来李老太的声音,带着不容置喙的劲儿:“秀红,先别去!等水生和念塘放学回来,你一并带俩孩子去布铺量了尺寸,省得跑两趟。”
朱秀红脚步一顿,回头朝屋里应了声:“娘,我知道了。”
她转头看向杨春花,眼里带着点歉意,轻轻摇了摇头,攥着布料又转身回了屋。
杨春花站在原地,心里很清楚,李老太哪是真怕跑两趟?分明是看出了她的心思,故意拦着,不让朱秀红跟自己单独出去!
这念头刚落,她眼角余光就扫到李老太扶着门框走了出来,浑浊的眼睛往巷口左右扫了一圈,嘴里还叽咕了两句听不懂的话,没多停留就转身回了院。
杨春花吓得赶紧往墙角缩了缩,下一秒,身后就传来“哐当”一声闷响——李老太竟直接把院门关了!那动静哪是无意的,分明是故意摔出来的,脆生生的,带着股子警告的意味。
杨春花贴着墙角等了好一会儿,听见院里没了动静,才慢慢直起身。
她揉了揉蹲麻的腿,心里那股不甘心又冒了上来——就这么被挡回去,也太窝囊了!
她往李建国家的院门瞥了眼,忽然想起村里老人说过的事:朱秀跟一个弹棉花的跑过,刚回村半年。“这么看来,她本就是个向往好日子的人。”杨春花心里琢磨着,心里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