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珍珠的哭声像被掐断的弦，猛地顿住。
她抓着脸颊的手僵在半空，眼睛瞪得溜圆，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却顾不上擦，颤着声追问：“你说啥？抓我娘？”
张婆子急得直跺脚，又拽了拽她的手腕，声音都带着颤：“就是戴大盖帽的警察！穿一身蓝制服，还开着带红星星的吉普车呢！你家邻居丁婶扒着墙头看的，说你娘好像犯了法，你快回去！”
这话一出口，周围原本散着的同学呼啦一下全围了过来。
几个刚才跟着起哄的男生凑在一块儿，压着声音嘀咕，眼神里满是看热闹的好奇；女生们则捂着嘴，你推我搡地往前凑，连上课铃“叮铃铃”响了都没人在意——比起上课，苏珍珠娘被警察抓的事，显然更勾人。
苏珍珠脸上的泪还没干，脸色却“唰”地变得惨白。
她猛地甩开张婆子的手，嘴里反复喃喃着“不可能”，转身就往校门口跑。
刚跑出去没几步，脚腕一崴，差点被路边的小石子绊倒，踉跄着扶住墙，又跌跌撞撞地往前冲。
有个男生忍不住在她身后喊：“苏珍珠，你娘真被警察抓啦？”
她却像没听见似的，头也不回地往家的方向奔，刚才在学校里那股子骄横劲儿，早被慌慌的恐惧冲得没了踪影。
剩下的同学还围着张婆子追问，七嘴八舌地打听：“张奶奶，警察真要抓她娘啊？”“是不是要坐牢啊？”张婆子叹着气摆了摆手，拎着半袋青菜也急急忙忙走了，只留下一群孩子在原地议论不休，连上课的事都抛到了脑后。
另一边，苏珍珠往家是一路狂奔，塑料凉鞋的带子松了，蹭得脚踝发红都没顾上系。一路跌跌撞撞冲进巷口，远远就看见自家院门口围了一圈人，一辆绿皮吉普车停在门口。
她扒开人群往里挤，邻居们的议论声像小刀子似的扎进耳朵：“听说杨春花干了违法的事，有人偷偷报了警！”
“可不是嘛，整天穿得花里胡哨，头发烫得像鸡窝，早晚得出事！”“难怪前阵子弄回个录音机，原来那钱来路不正！”
这些话堵得她胸口发闷，她拼命往院里冲，刚跨进门槛，就看见两个穿蓝制服的警察正扶着她娘往外走——她娘平日里梳得整齐的头发乱蓬蓬的，袖口还沾着块没洗的面疙瘩，头垂得低低的，肩膀微微发抖，连哭都不敢大声。
苏老太瘫坐在椅子上，被两个邻居扶着，脸色比纸还白。
苏珍珠顾不上奶奶，一头冲到娘面前，伸手就想拽娘的胳膊，却被其中一个警察轻轻拦住。
“娘！”她急得喊出声。
杨春花听见珍珠的声音，猛地抬头看她，眼圈红得像浸了血。
她嘴张了张，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挤出一句“娘没事！”，声音细得像蚊子叫，刚说完，就被警察扶着往外走。
周围的人还在小声议论，有个婶子叹了句“好好的人，怎么就动了歪心思”。
苏珍珠突然转过身，梗着脖子冲人群喊：“我娘不是坏人！”可没人理她，大家的目光都落在杨春花身上，像一道道细针，扎得她浑身发紧。
很快，杨春花被扶上了吉普车。车门“砰”的一声关上，发动机“嗡嗡”响起来，车轮卷起一阵尘土。
苏珍珠追着车跑，直到尘土迷了眼，才停在原地，看着吉普车越走越远，眼泪终于又掉下来——这次却再也不敢像在学校那样哭喊，只死死咬着嘴唇，手紧紧攥着衣角，指节都泛了白。
她埋着头往回走，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软得发虚，只想赶紧躲回家里。可刚拐过墙角，就看见苏老太拄着拐杖站在院门口，拐杖在地上戳得“笃笃”响。看见她奶的身子明显晃了晃，快步朝她走过来，声音里满是颤音：“珍珠……那车……是不是把你娘带走了？”
苏珍珠再也忍不住，刚才憋了一路的委屈全涌了上来。
她扑到苏老太怀里，肩膀一抽一抽地哭：“奶……娘被警察带走了……他们把娘带上车，走了……”
苏老太抱着她的胳膊僵了僵，随后也跟着抹起了眼泪。
她用粗糙的手拍着苏珍珠的后背，声音哽咽：“快……快去农具厂找你爹，让他赶紧去救你娘！”
苏珍珠听了这话，猛地从奶奶怀里直起身，胡乱抹掉脸上的泪，连句“奶你等着”都没说全，转身就往农具厂的方向跑。
鞋子踩在土路上，溅起的泥点沾了满裤脚，她却半点没察觉，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点找到爹，让爹救娘。
刚跑出两条巷子，迎面撞见放学的苏念塘和李水生。
苏珍珠眼底瞬间凝了冷意，狠狠剜了两人一眼，没作停留，转身加快脚步跑开，脚步声里都透着股咬牙的恨。
赶到农具厂，门卫见是厂长的女儿，没多问，直接把她带到了苏建兵的办公室。
办公室门被推开，苏建兵正低头看着一张照片发呆，就爱你苏珍珠进来，忙将照片塞到抽屉里。
苏珍珠也随手关上门，转身就哭哭啼啼地扑过去：“爹！娘……娘刚才被警察带走了！”
苏建兵心头猛地一震，眉头当即皱紧，声音里带着难掩的疑问与焦灼：“警察？带走你娘是出了啥事儿？”
“我不知道！就看见几个穿警服的人来家里，跟娘说了几句话，就把娘带走了！”苏珍珠抹着眼泪，声音抖得厉害，话都说不连贯。
他陡然想起镇东巷3号他来回查过，没见异常，可供销社门口的场景，却突然撞进脑子里：杨春花和王强，好几次都在那儿凑着说话，当时她只说在谈生意，他却早瞧出不对。
他们的婚姻本就是各取所需的交易，他懒得追问，才搬去厂里住图清静。难道……她真跟王强掺和了违法的事？警察抓她，会不会就跟这“生意”有关？
苏建兵喉结滚了滚，手指攥得发紧，声音都沉了几分：“你那个王强表叔，最近有没有到家里找过你娘？”
“我……我没注意。”苏珍珠哭着摇头，脑子里一片乱。
苏建兵没再问，抓起椅背上的外套就往门外走，脚步急得发沉——得先找到王强，这事说不定跟他脱不了干系。
走到门口，他又回头叮嘱：“珍珠，你就在办公室等我，我先去派出所问一下情况，跟爹一起回去。”
苏建兵骑着自行车往派出所赶，车蹬得飞快。
刚到门口，迎面撞见个年轻民警，他立马停下车，快步上前，声音都有些发紧：“同志！您好，我爱人杨春花，刚才被你们带来了，我来问情况！”
民警愣了下，见他神色急得发红，忙引着他往接待室走：“您先坐，别急，我们按流程办事。杨春花涉及一起违法案件，目前正在核实情况。”
“违法？”苏建兵猛地站起来，心头那点猜测彻底落了实——果然是跟王强那“生意”有关！
他攥着桌沿的手用力到指节发白，又追着问：“有个叫王强的，你们抓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