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罡演武场正午的烈日如熔金泼洒,青石板铺就的擂台被晒得发烫,边缘处腾起袅袅热浪。前排紫檀木观礼椅上,宗门精英们衣袂飘香,椅背浮雕的镇派神兽在强光下狰狞毕露——昆仑的冰凤振翅欲飞,东海的玄龟吐纳祥云,将这场巅峰对决的肃杀之气衬得愈发浓烈。
昆仑山首席弟子凌霜寒一袭流云素白法衣,袖口银线绣着的冰魄剑纹在日光下流转寒光,他右手三指轻叩腰间「听雪」古剑的剑鞘,指节分明,目光扫过擂台时带着世家子弟特有的倨傲:「雷啸的『奔雷诀』已至第八重,雷盾能挡金丹修士全力一击,金凡这局怕是连剑都出不了。」
身旁的东海世家少主敖烈闻言抚掌大笑,赤金战甲上镶嵌的避水珠折射出七彩光晕,他把玩着手中双戟,戟尖吞吐的雷光噼啪作响:「凌兄所言极是!雷渊尊三年前便以『雷噬九天』破了幽冥宗的血河大阵,区区一个无门无派的散修,不过是他证道路上的一捧飞灰罢了!」
后排看台上,散修们挤在褪色的草席上,粗布衣衫被汗水浸透,却个个双目如炬。独臂老者李玄通左眼的玄铁眼罩边缘泛着铁锈,右手拄着的雷击枣木杖在青石板上敲出沉闷声响,杖头那颗暗淡的狐妖内丹忽然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红光。
「李伯,您老见多识广,这金凡真能赢?」梳着双丫髻的少女阿翠凑过来,背上断弦的铁胎弓随着她的动作晃悠,「我把攒了半年的疗伤丹都押他身上了。」
李玄通喉间发出一声干涩的笑,枯瘦的手指摩挲着杖身符文:「金凡的『流云剑』走的是诡谲一路,剑尖三寸内藏着『绞』字诀,能卸雷法刚劲;可雷啸的『奔雷九变』最后一变『雷狱』,能困方圆三丈……」他忽然顿住,望向擂台西南角那根盘龙柱,柱身阴影里似乎蜷缩着什么,「但今日的杀局,不在台上,在台下。」
话音未落,观礼台西侧突然爆发出如潮喧哗。三座用整块墨玉雕成的赌坊前已挤得水泄不通,玉台上刻着的「防欺瞒」阵纹泛着淡青色灵光,上方悬着的桃木牌用朱砂写着猩红赔率,被热风掀得猎猎作响。
「金凡一赔一点五!雷啸一赔二!买定离手——!」赌坊伙计王小二踮着脚吆喝,运起「狮子吼」小法术,声音像炸雷般滚过人群,「押雷渊尊者送凝神丹一粒,押金凡者送……送粗布汗巾一条!」
「呸!瞧不起谁呢!」瘦高个赵六郎将麻布口袋掼在玉台上,袋口裂开的缝隙里滚出几粒碎灵石,「一千灵石押金凡!上个月断魂崖,我亲眼见他用『流云剑』第三重『星驰』劈开了三阶妖兽赤练蛇的毒牙!」
「蠢货!」胖赌徒王三喜挺着滚圆的肚子挤到前面,怀里钱袋鼓得像待产的母猪,脸上泛着酒后的潮红,「雷渊尊的『奔雷掌』能引天雷淬体,去年一掌拍碎黑风寨三丈厚的青石寨门!这穷小子拿什么挡?五百灵石押雷啸!」
争执声中,一个身着百衲道袍的老者慢悠悠拨开人群。他须发皆白,却用一根红绳随意束着,腰间挂着个豁口的酒葫芦,一双眼睛亮得惊人,仿佛能穿透人群看到擂台深处。
「老道押……」他伸出枯槁的手指,指向擂台西南角那根盘龙柱,「第三根柱子后的阴影,十枚上品灵石。」
王小二举着账册的手僵在半空:「老道长,那……那是堆放杂物的地方啊!连只耗子都没有!」
老道咧嘴一笑,露出半颗黄牙:「耗子没有,却有想吃人的狼。」说罢将酒葫芦凑到嘴边,咕咚灌了一大口,酒液顺着下巴滴在百衲袍上,洇出深色痕迹。
就在此时,「咚——!」一声钟鸣震彻全场。
两道身影同时落在擂台上,青石板被踩得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东侧,雷啸玄黑雷纹战甲上的避雷珠骤然爆亮,三十六道细微的雷电在甲胄缝隙间游走,双臂裸露处,暗紫色的雷纹如蜈蚣般爬满肩头,他负手而立,目光如鹰隼锁定对面:「金凡,去年你在台下给我递水时,可曾想过有朝一日能站在我对面?」
西侧,金凡一身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腰间束着根褪色的牛皮腰带,手中三尺青锋剑鞘缠着半旧的麻绳,剑身虽有几处缺口,却在日光下泛着幽蓝寒芒。他抬头时,那双眼睛亮得像两簇跳动的篝火:「雷师兄记性真好。只是去年我递的是毒酒,师兄没喝,倒是可惜了。」
观礼台瞬间炸开了锅!
「这小子找死!」敖烈猛地拍案而起,赤金战甲发出铿锵之声,「敢辱我天罡宗首席!」
「有点意思……」凌霜寒叩击剑鞘的手指停住,眼中第一次露出审视之色,「竟能在雷啸的气势下说笑。」
散修堆里,阿翠激动得攥紧拳头,铁胎弓弓弦被勒得嗡嗡作响:「李伯!他真敢说!」李玄通却眯起右眼,望向盘龙柱阴影——那里,一道黑影正缓缓蠕动,像蛰伏的毒蛇。
「金凡!金凡!」「雷啸!雷啸!」
两股声浪在半空轰然对撞,激起肉眼可见的气浪,将观礼台边缘的旌旗吹得倒卷,连远处古柏的叶子都簌簌作响。修为稍弱的武者被震得气血翻涌,不得不运起内息抵挡,唯有前排的宗门长老们稳坐如山,目光死死盯着擂台中央。
雷啸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玄甲上的避雷珠发出刺耳的尖鸣:「三招。我让你三招。」
金凡握紧剑柄,麻绳勒得掌心发白:「不必。一招便够。」
「狂妄!」雷啸右脚猛地踏地,青石板瞬间蛛网般碎裂,一道雷光顺着地面直射金凡下盘!同时双掌合十,周身雷电暴涨,化作一面丈许宽的雷盾挡在身前,盾面雷光闪烁,隐约可见雷龙虚影盘旋!
「好一招『雷狱囚龙』!」观礼台上爆发出喝彩。
金凡却不退反进!他左脚在碎裂的青石板上一点,身影化作一道青色流光,长剑出鞘的刹那,剑鸣声如龙吟九天,剑尖点出万千星芒,竟绕过雷盾直刺雷啸咽喉——正是「流云剑」第三重,「星驰」!
「叮!」剑尖与雷盾边缘相撞,爆出刺目白光。
雷啸瞳孔骤缩:「不可能!」他能清晰感觉到,对方剑尖上传来一股刁钻的绞力,竟将雷盾撕开一道细微的口子!
就在此时,盘龙柱阴影里的那道黑影动了!
一道淬毒的短刃如流星般射出,目标不是金凡,而是雷啸后心!
观礼台上,李玄通猛地站起身,雷击枣木杖重重顿地:「果然来了!」
百衲袍老道却慢悠悠收起酒葫芦,望着那道短刃,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螳螂捕蝉,黄雀……也未必在后。」
擂台上,金凡的剑势陡变!
他似早有预料,剑身在空中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非但没刺向雷啸,反而如长鞭般横扫而出,精准地磕在那道淬毒短刃上!
「当!」短刃被震得倒飞而回,钉在盘龙柱上,箭尾兀自颤抖。
阴影里,一道黑影惊呼着倒飞而出,重重摔在台下,露出一身黑衣和脸上狰狞的刀疤。
全场死寂。
雷啸僵在原地,后背惊出一层冷汗。
金凡收剑回鞘,青布长衫在风中猎猎作响:「雷师兄,我说过,一招便够。」
李玄通缓缓坐下,右眼闪过一丝了然:「原来……他早知道。」
百衲袍老道却望向天空,只见原本晴朗的正午,不知何时飘来一朵乌云,遮住了半轮烈日,将擂台一半笼罩在阴影里。
「游戏,才刚刚开始。」老道轻声说道,酒葫芦再次凑到嘴边,这一次,他喝得格外急。
阴影中,仿佛有更多双眼睛,正缓缓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