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辰睁开眼，手指还搭在笔记本边缘。茶杯已经空了，桌角的平板亮着，一条新消息刚弹出来。
财务科长发来截图，标题是“关于智慧社区项目尾款审批进度的说明”。正文很短：因年度预算调整，追加资金暂未列入计划，复核流程延后，具体拨付时间待定。
他盯着屏幕看了三秒，把平板转了个方向，放到主控台中央。
“陈雪。”他开口。
陈雪从工位抬头，手里还捏着晨会材料。“在。”
“过来一下。”林辰没多说。
她走过来，刘伟也跟上。三人围在台前，林辰点开资金流水表，拉到支出预测那一页。红色预警线横在第七天位置。
“七天后，支付断流。”林辰说，“维修外包合同、数据服务商接口费、终端设备维保——全停。”
刘伟声音低下来：“那系统还能跑吗？”
“能跑。”林辰指了指后台运行状态，“但没人修灯、没人换传感器、没人处理突发故障。居民报修响应不了，监督员来了也没事可查。”
陈雪盯着那条红线，眉头慢慢皱紧。“前期投入这么大，现在卡在收尾阶段？”
“不是卡。”林辰说，“是断。”
办公室安静了几秒。
刘伟搓了搓脸：“能不能先垫一点？等后面补上再冲账？”
“不行。”陈雪摇头，“专项资金专款专用，走个人账户或临时借款，审计过不了。而且我们现在每一笔支出都要公示，经不起质疑。”
林辰点头：“所以不能乱动，只能正面对策。”
“那怎么办？”刘伟问。
“两条路。”林辰看着两人，“一条向上，找区里要支持；一条向外，找合作方谈阶段性注资。”
陈雪立刻反应过来：“你是说孙老板？”
“是他。”林辰说，“我们签的是服务采购协议，他们负责硬件供应和部分运维。只要项目还在运行，他们的利益就跟我们绑在一起。”
“但他们没义务提前付款。”陈雪提醒，“而且上次招标时他们压价拿标，利润本来就不高。这时候提钱，他们很可能反咬一口，要求重新谈判条款。”
“我知道。”林辰说，“所以我们不求，不软，不急。”
他顿了顿：“我们要讲三件事——账目清、进度明、成果可视。这是底气。”
刘伟听得有点懵：“可……这能换来钱？”
“不能马上换。”林辰说，“但能让对方知道，这个项目不会烂尾，他们的投入不会打水漂。只要他们还想继续做政府项目，就不会撒手不管。”
陈雪思索片刻：“所以你是想用公开透明当筹码？”
“对。”林辰说，“我们越坦荡，他们越不敢退。”
他又转向陈雪：“你负责整理材料。近三个月的服务数据、居民满意度调查、成本效益分析，全部汇总成一份报告。重点突出两点：一是每一分钱花在哪，二是解决了多少实际问题。”
“还要加什么？”她问。
“加上先锋日志。”林辰说，“把每天记录的名字都列进去。再加上监督员排班表、家属反馈录音摘要。让人看到，这不是冷冰冰的系统，是一群人在撑。”
陈雪点头：“我马上开始。”
林辰又看向刘伟：“你联系孙老板那边的对接人。不要提‘借钱’，也不要说‘紧急’。就说项目进入最后闭环阶段，有些协同事项需要提前确认，问问他们有没有可能先把下一阶段的部分款项提前划拨，作为履约保障。”
“他们要是不同意呢？”刘伟问。
“那就问他们愿不愿意派技术人员常驻指挥室。”林辰说，“让他们亲眼看看每天有多少工单被处理，有多少老人靠这个系统生活更方便。人看多了真实场景，心就硬不起来。”
刘伟记下要点，转身去拿手机。
林辰坐回椅子，打开政务系统内网。他新建一份文件，标题是《民生数字化项目阶段性成果与可持续运营建议》。
不是请款函，不是紧急申请，也不是汇报困难。
他要写的，是一份让领导觉得“值得投”的方案。
刚打了几行字，电话响了。来电显示是张涛。
“林辰啊。”张涛声音沉了些，“我刚听说你们那个项目的事。”
“哪方面？”林辰语气平稳。
“资金的事。”张涛压低声音，“王为民最近在筹备全市招商大会，日程排得死紧。这类专项申请堆了十几件，没有特别亮眼的亮点，很难进他的视线。”
林辰没接话。
张涛继续说：“你要真想递上去，得有个抓手。光说花了多少钱、办了多少事，不够。”
“我明白。”林辰说，“谢谢您提醒。”
挂了电话，他盯着屏幕上写了一半的文档。
亮点？
他重新调出先锋日志页面，翻到最新一条：刘伟，推动权限缓存问题闭环，优化系统响应逻辑。
下面还有陈雪的名字，有李涛的名字，有其他一线人员的名字。
他又点开监督员轮值表，第一位王淑芬的照片旁边写着她的职业：退休会计，服务社区二十年。
最后，他打开一段录音，是刘伟妻子转发来的语音。孩子稚嫩的声音在说：“妈妈，爸爸的名字在电脑上！”
林辰把这三样内容截了图，附在报告末页。
然后改了文档最后一段话：
“该项目不仅实现了技术落地，更建立起一套可复制的基层治理协作机制。每一个名字背后，都是一个愿意为公共事务付出的人。我们请求的不是一笔经费，而是让这些人所做的努力，有一个完整的交代。”
发送对象选了王为民办公室。
点击报送。
系统提示：已送达。
林辰放下鼠标，拿起空茶杯走到饮水机旁。接了半杯凉水，喝了一口，走回来坐下。
大屏左侧，先锋日志滚动更新。最新一条是：“四月六日，陈雪，完成资金困境应对策略初稿，附三项支撑证据。”
刘伟坐在角落，正在编辑微信消息。他删了几次，最后只写了一句：“张经理，方便语音吗？有个协同事项想跟您确认一下。”
陈雪还在改报告附件。她把家属反馈录音的时间戳一一标注清楚，又加了一个备注栏：所有数据均可溯源核查。
林辰看着屏幕右下角的时间。
倒计时第六天，十六小时三十七分。
他拿起笔，在笔记本上写下一句话：资源枯竭时，唯一能调动的，是人心和事实。
然后合上本子，盯着政务系统的通知栏。
等待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