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纪委的受理编号在手机屏幕上亮了不到两秒，林辰便将屏幕朝下扣在办公桌上。他没起身，只是把左手伸进西装内袋，取出一张折叠整齐的A4纸。纸角有轻微卷边，边缘泛着打印机热辊留下的微黄。
陈雪站在门口，手里抱着一叠材料，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网信办刚传回最终溯源报告，十六个账号的登录终端全部指向环保监测站第三机房。”她走进来，把U盘插进电脑，“凌晨三点的监控也调出来了，王鹏用了李建国名下的临时权限登录内网。”
林辰没看屏幕，只问：“耗材领用记录比对过了？”
“对上了。”陈雪调出采购台账，“得力牌A4纸，同一批次，孙涛办公室和监测站都领过。王鹏九月十五号签收的那两箱，批注写着‘应急报告专用’。”
林辰点头，抽出证物袋里的半张伪造检测报告。纸张纤维在日光灯下呈现出细微的波纹，与他昨日从孙氏建设外围垃圾桶里翻出的废纸残片完全一致。他把两份样本并排放在桌面上，用镊子轻轻拨动边缘。
“通知网安大队，把王鹏的手机记录导出来。”他说，“重点查九月二十七号晚上八点到十点之间的数据传输记录。”
陈雪刚出门，刘伟就进了办公室，手里拿着一份银行流水打印件。“五万元入账，时间是九月二十八号下午两点十三分，Atm机位置在孙氏大厦负一层。”他把文件放在桌上，“存完钱，王鹏直接上了十六楼，电梯监控拍到了他进孙老板办公室的画面。”
林辰扫了一眼流水号，记下中转账户的开头四位数字。他知道，这串数字背后连着三家空壳公司，而那三家公司的法人，全是孙氏建设早年注册的“影子户”。
下午两点四十分，区环保局监测站第三机房的门被推开。两名网安大队民警带着技术员进入机房，调取了九月二十七号的终端日志。林辰站在操作台后，看着屏幕上跳出的登录记录：21:47:12，用户wangpeng，Ip地址192.168.3.107，登录微博、抖音、知乎等六个平台，发布内容均包含“文化园区重金属超标”关键词。
“把文档元数据调出来。”林辰说。
技术员敲击键盘，一份伪造检测报告的属性窗口弹出。“最后修改者：wangpeng，创建时间：2023年9月27日20:15，打印时间：2023年9月27日21:30。”
林辰盯着“wangpeng”三个字母，嘴角微微上扬。他记得上周项目协调会上，孙涛还当众表扬王鹏“工作细致，从不越权”。
三点整，会议室门被推开。林辰最后一个进来，手里拎着一个黑色文件夹。孙涛已经坐在长桌右侧，咖啡杯放在手边，杯沿有半圈唇印。他抬头看了林辰一眼，又迅速低头翻文件。
林辰把文件夹放在投影仪旁，打开全息投影。画面中，伪造报告与原始检测数据并列呈现，红色曲线在铅、镉、铊三项指标上剧烈偏离。
“我们先看一组数据。”林辰声音平稳，“九月二十七号晚上九点四十七分，有人用监测站第三机房的终端，登录了十六个社交账号，发布了统一口径的不实信息。”他点击鼠标，监控画面切入，“操作者叫王鹏，身份是环保局外聘助理，同时也是孙涛同志的项目秘书。”
孙涛的手指猛地收紧，咖啡杯晃了一下，褐色液体溅到文件边缘。
“这份伪造报告的纸张，与孙氏建设九月环评报告使用的是同一批采购物资。”林辰继续播放视频，“王鹏在九月十五号领取了两箱A4纸，批注为‘监测报告专用’。而他在九月二十八号下午，收到了一笔五万元现金存款，来源经核查，与孙氏建设股东张某的私人账户存在三层中转关联。”
投影切换到银行流水图谱，资金流向在屏幕上层层展开，最终指向孙氏建设财务部的一个隐蔽子账户。
“文档元数据显示，这份报告的最后修改人是王鹏。”林辰点出属性窗口，“指纹鉴定也确认，他在伪造报告第三页‘数据异常’区域留下了三处指印，压力值高于正常书写三十七个百分点。”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林辰转向孙涛：“作为项目副组长，你对助理的行为失察，对数据真实性审核不严，且未能及时制止谣言扩散。根据区纪委初步意见，现决定：免去你文化园区项目副组长职务，停职接受进一步调查。”
孙涛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他的脸涨成紫红色，嘴唇颤抖：“你凭什么？就凭一份打印纸和几句聊天记录？”
“凭证据链闭环。”林辰打开最后一个画面——电梯监控截图，王鹏抱着牛皮纸档案袋进入孙氏大厦，袋口露出半截红色印章，“这份报告的原始模板，是从你办公室流出的。而王鹏的权限，是你亲自在系统里批准的临时访问。”
他合上投影仪遥控器：“所有材料已移交纪检监察组，后续处理由组织决定。”
散会后，刘伟在走廊拦住林辰，压低声音：“孙涛刚才在洗手间摔了手机，碎片扎进了洗手池。”
“让纪检组的人去查。”林辰掏出手机，拨通宣传科电话，“通知全区在建项目负责人，明天上午九点参加质量安全视频会，重点讲信息公开和舆情应对。”
他挂掉电话，正准备进电梯，手机震动了一下。区长王为民的专线号码跳了出来。
林辰按下接听键，听筒里传来低沉的引擎声，夹杂着远处电台的杂音。
“小林啊，”王为民的声音从那头传来，“孙老板的矿产资质审核……好像出了点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