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天谷的传送阵隐匿于赤炎山腹最深处的密室,四壁镌刻着晦涩古老的符文,地面铺展着直径三丈的繁复法阵,九颗拳头大小的空间晶石镶嵌其中,每一颗都流光溢彩,价值连城。
林小满立在法阵边缘,望着赤霄真人亲自调试阵眼。这位谷主的手法娴熟得近乎玄妙,指尖灵力流转间,符文次第亮起,明暗交错间透着空间法则的奥秘。“封魔之地的坐标,是三千年前人族大能勘定的。”赤霄真人一边调校晶石,一边沉声道,“但三千年光阴流转,空间坐标早已偏移,传送恐有偏差——或许是几百里,或许……是未知的虚空。”他抬眼看向林小满三人,“你们需做好万全准备。”
谢无妄颔首:“我等明白。”
沈寒依旧面无表情,只是握剑的手指微微收紧,眼底藏着一丝警惕。
火云真人站在密室入口,目光复杂地凝望着法阵,视线时不时掠过赤霄真人的背影,那神情里夹杂着不安与决绝,让林小满心头隐隐生疑。
“谷主,”大长老忍不住上前一步,语气焦灼,“当真要此刻送他们前往?封魔之地凶险莫测,他们之中修为最高的沈道友也不过金丹初期……”
“没有时间了。”赤霄真人打断他,指尖最后一抹灵力注入阵眼,“火炼洞天崩塌的动静,已惊动方圆万里的势力。最迟明日,各方人马便会齐聚焚天谷,届时别说前往封魔之地,就连谷中弟子都难保全。”他声音压低,带着几分凝重,“镇魔剑主现世的消息早已泄露,魔道宗门欲夺剑噬主,就连某些正道门派,恐怕也对镇魔剑觊觎已久。”
密室中的空气骤然凝固,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林小满下意识握紧背后的古剑,剑身竟微微震颤起来——那不是恐惧的战栗,而是一种……近乎兴奋的共鸣。
“阿锈,你在期待什么?”她在心底轻声问。
剑灵的声音时隔许久才响起,带着一种穿越千年的沧桑:“那里……是我的故乡……”
故乡?镇魔剑的根源,竟在封魔之地?
“准备好了吗?”赤霄真人调试完毕,起身退后。法阵倏然亮起,九颗空间晶石同时绽放银光,光芒顺着符文纹路流淌,如星河奔涌,很快将整个法阵笼罩其中。
“站到阵眼位置。”赤霄真人沉喝。
林小满、谢无妄与沈寒并肩走入法阵中央。银光愈发炽烈,周遭景物开始扭曲、模糊,空气震荡着发出低沉的嗡鸣,仿佛天地都在旋转。
“启动!”
赤霄真人双手结印,一道赤红灵力如火龙般冲入法阵核心。
“轰——!!!”
刺目银光冲天而起,将三人彻底吞没。林小满只觉天旋地转,仿佛被抛入滚筒疯狂搅动,视线里只剩白茫茫一片,耳边是呼啸的罡风与空间撕裂的爆响。这种极致的眩晕感不知持续了多久,短如一瞬,又长似千年。
当银光散尽,她踉跄着站稳,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全然陌生的蛮荒之地。脚下是坚硬如铁的黑色岩石,天空是凝固的暗红色,空气中弥漫着硫磺与血腥交织的刺鼻气味,吸入一口便呛得喉咙生疼。
四下荒芜死寂,唯有嶙峋怪石与散落的骸骨——有人类的枯骨,也有妖兽的残骸,层层叠叠,触目惊心。
这里就是封魔之地?
“咳咳……”身旁传来谢无妄的咳嗽声,林小满转头望去,只见大师兄脸色惨白,嘴角挂着血丝,显然在空间传送中受了内伤。沈寒也好不到哪里去,虽依旧挺直脊背,握剑的手却在微微颤抖,气息也紊乱不已。
“空间震荡太过剧烈,经脉受损了。”谢无妄抹去嘴角血迹,沉声道,“先找处隐蔽之地调息,恢复灵力。”
三人寻到一处狭窄石缝,盘膝而坐。林小满运转《养剑诀》,精纯的剑元在经脉中缓缓流转,一点点修复受损的脏腑。与此同时,她的目光始终警惕地扫过四周——这里太过安静了,静得诡异,没有风声,没有虫鸣,连灵气都稀薄得近乎绝迹,反而夹杂着若有若无的魔气。
“阿锈,你能感应到什么吗?”
剑灵沉默良久,才缓缓道:“封印……在那边。”
林小满顺着感应望去,远处横亘着连绵的黑色山脉,山脉中央矗立着一座直插云霄的孤峰,峰顶隐约可见殿宇轮廓,透着一股森然威压。
“那里便是封魔之地的核心?”谢无妄也循着她的目光看去,眉头紧锁。
沈寒率先起身,收剑入鞘:“走吧,时间不等人。”
三人朝着孤峰前行,沿途所见愈发触目惊心。骸骨随处可见,有的保持着挥剑战斗的姿态,有的堆叠如山,显然曾发生过惨烈至极的厮杀。更让人心悸的是,这些骸骨上残留的气息,最弱的也是金丹期修士!
“这里到底陨落了多少人……”林小满喃喃低语,心底阵阵发凉。
“三千年前的封魔大战,人族修士死伤过半。”沈寒的声音依旧平淡,却难掩沉重,“据说元婴期大能陨落三十七位,化神期尊者也折损了三位。这些骸骨,该是当年的英烈遗骸。”
三千年岁月流逝,骸骨不朽,英魂不散,仿佛仍在诉说着那场惊天动地的血战。
约莫两时辰后,一道峡谷横亘在眼前。峡谷不算宽阔,却深不见底,谷底岩浆翻涌,赤红汁液汩汩流淌,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而峡谷对面,就是那座巍峨孤峰。
“如何过去?”谢无妄皱眉打量,峡谷宽达百丈,以他们如今的修为,尚无法御空飞行。
沈寒凝神观察片刻,指向峡谷一侧:“那里有座石桥。”
众人循声望去,果然在峡谷最窄处,架着一座简陋石桥,由几块巨大石板拼凑而成,桥面斑驳,布满青苔,看起来摇摇欲坠,却已是唯一的通路。
三人小心翼翼踏上石桥,石板湿滑,每一步都需凝神稳踏。桥下岩浆翻滚,热浪灼人,稍有不慎便会坠入万丈深渊,化为焦炭。
行至桥中央时,异变陡生——
“咔嚓!”
脚下石板骤然开裂,碎石簌簌坠落。林小满反应极快,足尖一点,纵身跃向前方石板;谢无妄与沈寒也同时腾空,堪堪避开碎裂的桥面。
可就在他们落地的刹那,整座石桥竟开始轰然崩塌!这绝非自然损毁,而是有人暗中触发了机关!
“有人!”沈寒冷喝一声,剑光如电斩向桥头。
“铛!”
一道黑影陡然从暗处跃出,双刃交叉格挡住这一剑。来人黑袍蒙面,气息凛冽,竟是金丹中期修为!“等你们很久了。”黑衣人桀桀狞笑,“交出火神令与冰神珠,饶尔等不死!”
又是冲着钥匙而来!林小满拔剑出鞘,寒声道:“你们怎知我们会来此处?”
“因为……”一个娇媚却阴冷的声音从峡谷上方传来,“焚天谷里,早有我们的人。”
三道人影自崖顶跃下,稳稳落在桥头。为首者容貌竟与火云真人一模一样,可眼神却阴冷歹毒,嘴角挂着残忍笑意,周身萦绕着淡淡的魔气。
“你是……”林小满瞳孔骤缩,难以置信。
“我是火云的孪生妹妹,火魅。”女人笑得花枝乱颤,“三百年前,师父赤炎真人堕入魔道,我选择追随左右,而我那好姐姐,却背叛了师门,背叛了师父!”
原来如此!林小满瞬间恍然大悟——火云真人身上的魔气残留,隐瞒师父真相的举动,皆有了答案。可若火魅尚在人世,那火云当年杀的又是谁?
“很困惑?”火魅仿佛看穿她的心思,笑得愈发得意,“不妨告诉你真相:三百年前,师父确实堕入魔道,但他并未身死,而是被镇压在了封魔之地!”她伸手指向那座孤峰,眼中闪过狂热,“就在那里,封魔之地的核心深处,镇压着当年八大魔尊,而我师父……便是第九位!”
赤炎真人竟被封印于此?林小满猛然想起凌月师叔笔记中的警示:“火云不可全信。”“若她日后找来,必有所图。”原来火云真人的真正目的,根本不是相助,而是想借她之手打开封印,救出师父!
“我姐姐以为我早已死在她剑下,却不知我只是重伤假死。”火魅继续道,“这三百年,我蛰伏隐忍,就是为了等待时机——等镇魔剑主现世,等有人集齐火神令与冰神珠,打开核心封印!”她抬手一挥,声音里满是疯狂,“如今,时机已到!”
话音未落,她双手急速结印。峡谷两侧崖壁上,无数符文骤然亮起,红光闪烁间,一个庞大的困阵已然成型!
“不好!”谢无妄挥剑斩向符文,可剑气触及阵法便如泥牛入海,反而让符文光芒更盛。沈寒冷哼一声,冰魄剑意爆发,凛冽寒气席卷而出,却被火魅一掌拍来的赤红火焰抵消,冰火相撞,激起漫天白雾。
“没用的。”火魅冷笑,“这困阵我耗费三十年布置,专门克制你们的功法。今日,你们插翅难飞!”
桥面还在不断崩塌,林小满三人被困在桥中央,前有强敌,后无退路,下临岩浆,上受困阵压制,真正陷入了绝境。
“小师妹,”谢无妄突然压低声音,眼神决绝,“待会儿我燃烧精血,强行破开阵眼缺口,你立刻往孤峰方向逃,不要回头!”
“不行!”林小满急声道,“燃烧精血会伤及根本,甚至修为倒退,你不能这么做!”
“听我的!”谢无妄厉喝,语气不容置疑,“你是镇魔剑主,是所有人的希望,你绝不能死在这里!”
沈寒也沉声附和:“我与谢师弟联手,定能撕开一道缺口,你只管突围!”
两人对视一眼,已然做好了牺牲的准备。可就在此时,林小满背后的古剑突然剧烈震颤,嗡鸣声震彻峡谷——那不是恐惧,而是怒不可遏的咆哮!
剑身上“求败”二字陡然爆发出刺目金光,金光直冲云霄,竟将困阵的红光硬生生压下几分!
“这是……”火魅脸色剧变,失声惊呼。
阿锈的声音在林小满脑海中炸响,不再是平日的慵懒或虚弱,而是带着上古神器的无上威严:“天魔教余孽,也敢在镇魔剑前放肆?”
古剑自行出鞘,漆黑剑身悬浮于半空,金光与黑光交织缠绕,化作一道混沌光柱,一股睥睨天下的威压横扫四方,让火魅等人瞬间脸色惨白,动弹不得。
这是属于镇魔剑的真正威压!
火魅连退三步,惊怒交加:“不可能!镇魔剑的封印尚未解除,怎会有如此力量?!”
“因为,”阿锈的声音响彻峡谷,带着彻骨的寒意,“你们唤醒了我——唤醒了沉睡三千年的镇魔剑灵!”
剑光一闪,快如鬼魅。
并非林小满操控,而是古剑自主出击。漆黑剑光如墨染长空,所过之处,困阵符文纷纷崩碎,如琉璃碎裂般消散无踪。
一剑,破阵!
火魅喷出一口鲜血,眼中满是惊恐与不甘:“你……你到底是谁?!”
“吾名阿锈,”剑灵的声音冰冷如霜,“三千年前,亲手将尔等教主镇压于此的剑灵!”
火魅浑身一颤,转身便要遁逃。可她的身影刚动,古剑再次挥斩——这一次,剑光化作混沌之色,包罗万象,又空无一物。
剑光掠过,火魅的身影瞬间消散,连一丝痕迹都未留下,仿佛从未存在过。她带来的黑衣人也尽数湮灭,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
峡谷重归寂静,只剩石桥崩塌的轰鸣与岩浆翻涌的声响。古剑缓缓飞回林小满手中,金光敛去,恢复了往日的朴素,可林小满能清晰感觉到,剑身深处有什么东西已然苏醒,变得截然不同。
“阿锈?”她轻声呼唤,却只得到一片沉寂——剑灵似是耗尽了力量,再次陷入沉睡,或许……是燃烧了本源才换来这一击。
“走!”谢无妄一把拉起失神的林小满,“石桥要彻底塌了!”
三人拼尽全力冲向对岸,脚掌刚踏上坚实的地面,身后便传来轰然巨响,整座石桥坠入岩浆,溅起漫天火雨,映红了半边天空。
死里逃生,三人瘫坐在地,大口喘着粗气,浑身都被冷汗浸透。
许久,沈寒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沙哑:“方才……是镇魔剑的真正力量?”
林小满摇头,眼眶泛红:“我不知道……阿锈他……”她握紧剑柄,心头阵阵刺痛,剑灵方才那一击,怕是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先别多想了。”谢无妄站起身,望向那座孤峰,“火魅虽死,她的同党或许还在暗处。我们必须尽快抵达核心区域,完成封印加固。”
三人稍作休整,再次启程。这一次,沿途再无阻碍,两个时辰后,终于抵达孤峰脚下。
近观之下,孤峰更显巍峨险峻,山体漆黑如墨,寸草不生,唯有陡峭石阶蜿蜒向上,隐没于云雾之中。石阶起点立着一块巨大石碑,碑身刻着两行苍劲大字:
“封魔之地,擅入者死。”
“镇魔剑主,方可登山。”
林小满深吸一口气,抬手按上石碑,指尖触及的瞬间,石碑光芒一闪,字痕竟隐隐发亮。她抬步踏上第一级石阶,就在此时,整座山峰突然震颤起来——石阶上符文次第亮起,两侧怪石扭曲变形,化作一尊尊手持兵刃的石像,与焚天殿前的石像如出一辙,却更显狰狞,足足有一百零八尊!
每一尊石像,都散发着金丹期修士的强悍气息!
“这是……对镇魔剑主的考验?”谢无妄脸色凝重,握紧了剑柄。
沈寒也肃然道:“看来只有你能登山,我与谢师弟只能在此接应。”
林小满望着那一百零八尊蓄势待发的石像,又回头看了看谢无妄与沈寒,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她知道,接下来的路,只能独自前行。
“大师兄,沈师兄,等我回来。”她露出一抹坚定的笑容,转身踏上石阶。
第一尊石像轰然动了,石剑高举,带着千钧之力斩落!
林小满拔剑相迎,剑光与石剑碰撞,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属于她的战斗,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