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比前第三天清晨，林小满推开窗时，一只符纸折成的纸鹤轻飘飘落在窗台，翅膀上潦草地写着“林师妹亲启”，字迹歪斜仓促，像是怕被人察觉。
她警惕地盯着纸鹤半晌，直到阿锈在脑海里确认“无禁制，只是普通传信符”，才小心拆开。符纸展开，只有短短一行字：“李炎、张明远有难。今夜子时，后山石林，独自前来。莫告他人，否则二人性命不保。”落款处无署名，唯有一枚模糊的暗红色指印，像干涸的血迹。
林小满的心猛地沉下去。李炎、张明远——正是师父推测的最后两名祭品。对方显然摸清了她的调查动向，甚至可能知晓她要做诱饵的计划。这是赤裸裸的陷阱，可她别无选择：若不去，两人必死，魔婴剑炼成后，赵元明只会更加疯狂，牵连更多无辜。
“阿锈，你怎么看？”她轻声问。
剑灵沉默片刻：“信上有障眼法，指印不是血，是朱砂混了某种植物汁液，但字迹里残留着微弱魔气——写信人定接触过魔道法器。”
“是赵元明的人？”
“大概率是。”阿锈语气凝重，“但手法太粗糙，不像他一贯的作风。他做事向来滴水不漏，怎会留下这么明显的魔气痕迹？”
林小满盯着那行字：“除非是故意的。故意让我们知道是他，却不留确凿证据，既能引我们入局，事后又能推脱成‘魔道贼子陷害’。”
“有道理。”阿锈道，“那你打算去吗？”
她将信纸叠好揣进怀里，眼神坚定：“去。但不是一个人。师父说过，除非赵元明亲自出手，否则大师兄不能露面，所以……”
她转身直奔藏剑峰主殿后的竹林。清晨的雾气还未散尽，露水打湿衣摆，穿过稀疏竹丛，那块熟悉的练剑空地出现在眼前——木桩上布满深浅剑痕，谢无妄正闭目调息，长剑悬于身前微微震颤，清越的嗡鸣声在林间回荡。
察觉到动静，他睁眼收剑，剑气瞬间敛去：“有事？”
林小满递过信纸，谢无妄扫过一眼，眼神骤然转冷：“何时收到的？”
“刚推开窗就看见。”
“你怎么想？”
“是陷阱，但李炎和张明远肯定在他们手里。”林小满直言，“魔婴剑需要五人同时献祭，缺一个仪式就成不了，他们绝不会让两人出事。”
谢无妄指尖摩挲着“独自前来”四字，沉默良久：“你不能孤身去。”
“我知道。”林小满压低声音，快速说出计划，“所以需要大师兄在外围策应。信上说不许告诉别人，却没说不许告诉师兄你，况且师父也让你暗中保护我，这不违背约定。”
阳光透过竹叶缝隙落在她脸上，斑驳光影里，少女的眼神清澈又坚定，没有丝毫怯意。谢无妄忽然想起入门时，师父拍着他的肩说：“无妄，剑道之路，选你认定的，哪怕是荆棘路。”
“好。”他终于点头，从怀中取出一枚莹白玉简，“带上这个，遇危险就捏碎，我立刻赶到。”
林小满郑重收好：“谢谢大师兄。”
“去准备吧。”谢无妄道，“天黑前调整到最佳状态，今晚……不会太平。”
一整天，林小满都在调整状态：运转三个大周天《基础养剑诀》提纯灵力，练了半个时辰云踪步确保身法灵活，最后盘膝静坐，在识海里一遍遍推演各种突发情况。阿锈全程陪在一旁，不时提点：
“若被困阵法，用我教的‘破阵三式’，以你灵力虽破不了阵，制造瞬间松动足够突围。”
“若对方人多，别硬拼，用云踪步周旋，拖到我赶来。”
“记住，他们要活祭品，不会立刻下杀手，利用这点拖延时间。”
黄昏时分，苏婉提着食盒来了，精致的点心和灵茶摆在桌上：“小师妹，吃点东西。今晚……小心些。”
林小满诧异：“师姐怎么知道？”
“师父刚传音告诉我。”苏婉坐下，眼底满是担忧，“他说今晚可能有变数，让我守好藏剑峰，防着有人趁虚而入。”
“趁虚而入？”林小满心头一跳，“师父怀疑赵元明不止想炼魔婴剑？”
“嗯。”苏婉压低声音，“大比在即，各峰精锐都会去主峰，到时候防御空虚，他说不定还有别的图谋。”
林小满握紧拳头——赵元明谋划二十年，怎会只满足于复活凌月？他的野心，恐怕远比想象的大。
“师姐。”她认真道，“若我和大师兄今晚回不来，你和大石师兄一定要护住师父。”
“别胡说！”苏婉眼眶泛红，“你们肯定能平安回来。师父说了，撑过今晚，明天就去主峰找掌门摊牌，有掌门做主，赵元明翻不了天。”
林小满点头，心里却清楚：掌门闭关三年冲击元婴后期，宗门事务早被执法堂和实权长老把持，赵元明敢如此明目张胆，必然早打点好了关系，扳倒他，没那么容易。
夜幕降临，星子缀满夜空。林小满换上深色劲装，古剑背在身后，清心佩贴身戴好，检查完储物袋里的符箓丹药，最后拿起师父给的“斩念”玉佩，犹豫片刻，还是挂在了腰间。
“准备好了？”阿锈问。
“嗯。”
“出发吧。”
她推门融入夜色，选了后山小径绕行——这条路她走了无数次，采药、练身法、夜探禁地……每次走，都没好事。
石林在月色下显得格外阴森，嶙峋怪石像扭曲的骸骨，张牙舞爪指向天空。风吹过石缝，发出呜咽般的声响，仿佛有冤魂在哭泣。林小满在边缘停下，子时未至，却已察觉到石林深处的灵力波动——不止一道，最弱的也有炼气八层。
“来了多少人？”
“四个。”阿锈声音冰冷，“三个暗处埋伏，一个明处等你，明处那个是筑基初期。”
林小满心头一凛。筑基初期远超她的应对范围，就算有阿锈帮忙，最多也只能和炼气九层周旋，面对筑基，连逃跑都难。
“大师兄到了吗？”
“到了，西南三百丈外。”阿锈顿了顿，“但他好像被牵制住了，暂时过不来。”
果然，赵元明做了万全准备，不仅派了高手，还留人拖住谢无妄。
“还要进去吗？”
林小满深吸一口气，抬脚迈入石林。她走得极慢，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灵力包裹全身，云踪步随时准备发动。月光落在石头上，拉长的影子随着她的脚步扭曲变形，像活物般蠕动。
石林中央，一道黑色身影背对着她而立——执法堂三大执事之一的秦烈，宽刃重剑挂在腰间，身形高大如山。听见脚步声，他缓缓转身，棱角分明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林师妹，你来了。”
林小满认得他，三个月前入门小比，他是裁判之一，当时对赵元明毕恭毕敬，眼神里满是敬畏。
“信收到了。”她平静道，“李炎和张明远呢？”
秦烈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别急，他们很好。只要你乖乖配合，就能一直好下去。”
“怎么配合？”
“简单。”他从怀里掏出一枚漆黑丹药丢过来，丹药滚落在碎石堆里，表面爬着暗红色纹路，散发着甜腻的腥气，“把这个吃了，它会暂时封印你的灵力，让你……安分点。”
“我要先见人。”林小满没动。
秦烈的笑容瞬间消失：“林师妹，你没讨价还价的资格。要么吃药，要么……我现在就杀了他们。”
他拍了拍手，石林深处传来窸窣声，两个黑衣人押着被捆仙索绑住的弟子走出来——正是李炎和张明远，两人脸色苍白，嘴角带血，显然受过刑。
“林师妹？你怎么来了？”李炎瞪大眼，挣扎着想要开口，却被秦烈厉声喝止：“闭嘴！再多说一个字，割了你的舌头！”
李炎咬紧牙关，眼中满是愤怒与不甘；张明远则低着头浑身发抖，连看都不敢看秦烈。
林小满看着两人，又看向脚边的丹药。她知道，吃了药就成了砧板上的鱼肉，可不吃，两人立刻就会死。
“阿锈，这药……”
“封灵散，魔道禁药，吃下去三个时辰灵力全失。”阿锈快速道，“不过我有办法化解，你假装吃下去，含在舌下别吞，我用剑气慢慢化开药力。”
林小满心中稍定，弯腰捡起丹药，掂了掂问：“我吃了药，你就放他们？”
“当然，我秦烈说话算话。”秦烈皮笑肉不笑。
她不再犹豫，将丹药送入口中，做出吞咽的动作，实则用舌尖将药丸抵在腮帮内侧。苦涩的液体顺着喉咙流下，丹田瞬间一紧，灵力运转变得滞涩。
“好！”秦烈大笑，挥手示意黑衣人押着两人上前。
就在双方相距三丈时，异变陡生——秦烈眼中闪过狞笑，突然拔剑！剑锋直指李炎和张明远，竟是要杀人灭口！
林小满瞳孔骤缩，云踪步全力施展，身形如电前冲，古剑出鞘横挡：“锵！”
剑刃相撞，火星四溅。秦烈是筑基初期，这一剑力道惊人，林小满虽挡住了，整条手臂却麻得失去知觉，虎口崩裂，鲜血顺着剑柄往下淌。
“你没吃药？”秦烈脸色大变，没想到她还有反抗之力。
林小满不答，只是死死盯着他，对李炎和张明远大喊：“快跑！”
两人反应过来，拼尽全力挣开束缚——捆仙索不知何时已被剑气割出一道口子，转身就往石林外冲。
“废物！”秦烈暴怒，对暗处喝道，“还不动手！”
三道黑影瞬间窜出，直扑逃跑的两人。林小满咬牙逼退秦烈，想上前救援，却被他死死缠住：“你的对手是我！炼气四层也敢跟我动手？找死！”
重剑如泰山压顶劈下，林小满勉强躲开，剑气擦着肩膀划过，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瞬间染红半边衣衫。剧痛袭来，她眼前一黑。
“小满！用斩念！”阿锈急声大喊。
林小满咬破舌尖强行清醒，左手摸向腰间玉佩，可秦烈更快，一剑斩向她的手腕！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青色剑气破空而来，精准撞在秦烈的重剑上：“铛！”
重剑脱手飞出，谢无妄的身影落在林小满身前，衣袂翻飞，面色冷峻如霜：“大师兄！”
谢无妄没有回头，只是盯着秦烈：“执法堂执事，袭击同门，该当何罪？”
秦烈脸色惨白，连连后退：“谢、谢师兄，误会！都是误会……”
“误会？”谢无妄上前一步，剑气如虹，“那我杀了你，也算误会？”
他正要出手，突然脸色一变，抬头望向夜空。林小满也察觉到了——一股恐怖的气息正飞速逼近，那股气息，她刻骨铭心。
赵元明来了。
而且不止他一个。
十几道剑光划破夜幕，将石林团团围住，为首的剑光上，赵元明负手而立，居高临下看着下方，眼神冷得像刀：“谢师侄，深夜在此，意欲何为？”
谢无妄握紧剑柄，将林小满护在身后：“赵长老，我倒想问问，你的执事为何要袭击我师妹？”
赵元明目光扫过秦烈，又掠过地上的血迹，最后落在林小满身上，扯出一抹毫无温度的笑：“秦烈，说说，怎么回事？”
秦烈像抓住救命稻草，连忙跪下：“长老明鉴！弟子今夜巡山，发现林小满鬼鬼祟祟来后山，与两名不明身份的外门弟子接头，弟子上前盘问，她竟暴起伤人！谢师兄赶到后，不问青红皂白就要杀弟子灭口！”
颠倒黑白，倒打一耙！林小满气得浑身发抖：“你胡说！明明是你——”
“闭嘴！”赵元明厉声打断，“执法堂执事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
他看向谢无妄：“谢师侄，你说秦烈袭击林小满，可有证据？人证物证何在？”
谢无妄沉默。人证李炎和张明远已被黑衣人抓走，生死不明；物证那枚丹药早已被林小满“吃”掉，无迹可寻。
“没有证据，就是诬告。”赵元明冷冷道，“按门规，诬告执法堂执事者，废去修为，逐出师门。念在你是初犯，又是楚狂师兄的爱徒……就罚你去镇魔狱面壁三年吧。”
话音未落，他身后的十几道剑光同时落下——清一色执法堂精锐，最低炼气九层，三个为首的更是筑基中期。
众人将谢无妄和林小满团团围住，剑拔弩张。林小满握紧古剑，手心全是冷汗，看向谢无妄，他虽面色不变，眼神里却闪过一丝凝重。
一对十四，还有金丹后期的赵元明，绝境。
“师侄。”赵元明缓缓抬手，“你是自己束手就擒，还是……让我动手？”
谢无妄没有回答，只是缓缓举起剑，剑尖直指赵元明。
这个动作，已是最好的答案。
赵元明笑了：“好，有骨气。那就别怪师叔——”
话未说完，远方藏剑峰的方向，突然升起一道冲天剑光！赤红如血，撕裂夜空，将半边天染成红色。紧接着，一声震耳欲聋的钟响传遍青云剑宗——
“咚！！！”
不是普通钟声，是宗门遇袭的警钟！
赵元明脸色大变，所有执法堂弟子也愣住了，下意识望向主峰方向。
就在这一瞬的愣神，谢无妄抓住林小满的手腕，身形如电，朝着藏剑峰疾驰而去！
“追！”赵元明反应过来，暴怒喝道，却已迟了——谢无妄的剑光快得不可思议，几个呼吸间便消失在夜色中。
秦烈擦着冷汗问：“长老，还追吗？”
赵元明盯着藏剑峰方向，脸色阴晴不定。警钟还在急促敲响，一声接一声，揪着人心。良久，他咬牙道：“先回主峰！我倒要看看，是谁敢在青云剑宗撒野！”
执法堂众人御剑而起，直奔主峰。石林里只剩秦烈一人，他刚要离开，脖颈突然一凉——一柄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握剑的是只苍白的手。
凌月从阴影里走出来，白色囚衣在夜色中格外刺眼。她的眼睛不再是空洞的灰白，而是化作暗红，像两团燃烧的血焰。她看着秦烈，嘴角勾起诡异的笑，声音嘶哑如砂纸摩擦：“带我去……见元明。”
秦烈吓得魂飞魄散，连连点头：“是、是！我这就带您去！”
凌月收剑，抬头望向主峰方向，赤红剑光依旧冲天，将夜空照得如同白昼。她的眼神里，闪过复杂的光芒——有怀念，有悲伤，还有一丝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