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浸透了御书房的每一寸金砖。
檐角铜铃在晚风里轻晃,发出细碎的声响,却被厚重的朱门隔绝在外。
殿内只剩烛火跳跃,将帝座上那人的身影拉得沉凝而威严。
沈微婉踩着阶前冷露,一袭素色宫装衬得身姿愈发挺拔。
内侍引她至殿门便躬身退去,连呼吸都放得极轻——今夜的御书房,不仅撤去了宫人,连侍卫都远退数丈,透着肃杀与隐秘。
她轻叩门扉,内里传来沉稳嗓音,不带半分犹豫:“进。”
推门刹那,烛火摇曳,龙涎香缭绕。
皇帝未坐帝座,而是负手立于山河舆图前,玄色龙袍的十二章纹火光流转,尽显九五之尊威压。
殿内内侍尽退,空旷得能闻彼此呼吸。
沈微婉心头一凛,敛衽躬身:“臣女沈微婉,叩见陛下。”
“免礼。”皇帝转过身,目光落在她身上,没有往日的温和试探,只有洞悉一切的清明与果决。
他直奔主题,声音掷地有声:“婉丫头,萧承泽的事,朕已知晓。”
沈微婉指尖微顿,原以为还要费些唇舌呈上证据,却未想皇帝早已了然。
她抬眸望去,只见皇帝眼神深邃,仿佛能看穿人心底最深的谋划。
“景渊自回京后,便已暗中布局,查探萧承泽勾结外敌、意图谋反之事。朕召你来,非是听你陈情,而是有一事相托。”
话音未落,皇帝从袖中取出一枚令牌,抬手递向她。
那令牌通体黝黑,似是玄铁铸就,入手沉坠。
正面雕刻着栩栩如生的五爪金龙,龙鳞细密,龙须飘逸,隐隐透着暗光。
背面则刻着一个遒劲的“暗”字,笔画锋利,似藏锋芒。
令牌边缘打磨得极为光滑,显然是常被人摩挲所致。
“此乃潜龙令,”皇帝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持此令者,可调动后宫所有暗线,上至贵妃宫闱,下至洒扫宫女,皆听你调遣。秋猎在即,萧承泽经营多年,定会借此次围猎放手一搏,妄图发动兵变,篡夺大位。”
他顿了顿,目光愈发郑重:“你聪慧过人,心思缜密,又深得太后信任,在后宫行走无人敢多置喙。
朕今任命你为编外暗卫统领,专职监视三皇子党羽的一举一动,凡有异动,即刻通报景渊,二人里应外合,务必将这逆党一网打尽,不留后患。”
编外暗卫统领——这几个字砸在沈微婉心头,让她瞬间明白皇帝的信任有多深重。
这并非临时起意的托付,而是早有预谋的布局,她与萧景渊的种种动作,或许早已在皇帝的眼底。
她双手接过潜龙令,令牌的寒意透过指尖传来,却让她浑身热血沸腾。
指尖触到令牌上的龙纹,竟似能感受到几分皇权的威压,让她愈发不敢懈怠。
这枚令牌,承载的是皇室的安危,是皇帝的期许,更是沉甸甸的责任。
她双膝跪地,将令牌高举过顶,声音坚定如铁。
“臣女沈微婉,谢陛下信任!接此潜龙令,定当恪尽职守,监视逆党,配合景渊殿下,早日平定叛乱,不负陛下所托,不辱使命!”
皇帝看着她决绝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赞许:“起来吧。此事凶险,你需万事小心。
三皇子心思深沉,身边不乏死士,且目标极可能是景渊,你们二人切不可暴露身份。”
他忽然倾身,压低声音补充,“暗线应急求援的哨音是‘三短一长’,宫墙周遭暗哨皆认得此哨音,见令如见朕,稍后会有人将完整联络密语与名册密告于你。”
他语气稍缓,添了几分叮嘱,“朕知你与景渊情深,但国之大义在前,需以大局为重。待叛乱平定,朕自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臣女明白。”沈微婉起身,将潜龙令贴身收好,令牌的棱角隔着衣物硌着肌肤,时刻提醒着她肩上的重任。
“退下吧,行事隐秘些。”皇帝挥了挥手,重新转向山河舆图,指尖落在北疆与京畿交界的位置,目光沉沉。
沈微婉再施一礼,转身退出御书房。夜色更浓,冷风拂面,她却丝毫未觉寒意。
刚踏出宫墙,巷口老槐树下的一道身影便撞入眼帘——玄色劲装勾勒出宽肩窄腰,腰间软剑鞘泛着冷光,正是萧景渊。
他似已等候多时,指尖捏着一枚暖手的冷玉,见她出来,眼底瞬间褪去周身凛冽,漾起温柔的涟漪:“皇兄将潜龙令交你了?”
沈微婉心头一暖,点头迈步,刚要靠近,忽闻三道破空声骤然划破夜空!
黑影如鬼魅般从暗处窜出,短刃淬着幽蓝毒光,直取萧景渊要害——显然是冲着他来的死士。
“小心!”沈微婉惊呼着扑过去,却被萧景渊反手死死护在身后。
“退后。”他抽剑的动作快如闪电,剑光如银练划破夜色,反手用剑鞘磕飞短刃,同时借力旋身。
可第三柄却趁他护着她的空隙,狠狠划破了他的肩胛。
鲜血瞬间浸透玄色劲装,顺着衣料滴落地面。
“是萧承泽的人!”萧景渊低喝一声,将她按在墙角,“待在这里,别乱动!”
他转身迎上刺客,剑影翻飞间已撂倒一人,可剩余两名死士招招狠辣,专攻要害,肩头的伤势渐渐拖累了他的动作,渐渐落入下风。
沈微婉望着他浴血的身影,心头揪紧,想起皇帝的叮嘱与怀中潜龙令,暗线即刻听令。
她指尖抵唇,发出三短一长极轻的哨音,正是密语中“紧急求援”的信号。
不过片刻,四道黑影从宫墙阴影处跃出,正是后宫暗线,瞬间将两名刺客包围。
危机解除的刹那,沈微婉快步冲到萧景渊身边,颤抖着抚上他渗血的肩胛,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你怎么样?”
萧景渊反手握住她冰凉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染血的衣料传来,笑意染血却依旧温柔:“无碍,小伤。”
他低头凝视着她,眼底是化不开的担忧,“皇兄让你涉险,我实在放心不下,便想在这等你,护你一程。
如今萧承泽急于除我,往后只会更疯狂,你在后宫行事,务必多加小心,万不可涉险。”
沈微婉鼻尖一酸,抬手替他拭去唇边溅到的血迹,指尖微颤:“你才是,他们的目标是你,往后出门定要多带影卫。”
烛火余光映着两人相握的手,她怀中的潜龙令似也被彼此的温度焐热。
萧景渊收紧手指,将她轻轻揽入怀中,声音低沉而坚定:“婉婉,有我在,定护你周全。待叛乱平定,我便向陛下求旨,娶你为妻,再也不让你置身这刀光剑影之中。”
她埋在他染血的肩头,感受着他有力的心跳,用力点头。
夜风卷着淡淡的血腥气,远处已传来影卫清理现场的轻响,两人默契地松开彼此。
影卫已按规矩销毁死士身上的标识,不留半点痕迹。
萧景渊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沉声道:“此处不宜久留,我先送你回府。”
他护在沈微婉身侧,两人脚步轻疾地穿行在夜色中,沿途已有暗线悄然现身戒备。
抵达镇国公府门外,萧景渊止步:“进去吧,我已命影卫在周遭布防。有任何情况,按暗线密语传信,我即刻便到。”
“你也尽快回去处理伤口。”沈微婉望着他的手臂,满眼关切。
两人相视一眼,无需多言,早已心意相通。
沈微婉目送他离去,返回汀兰阁便屏退侍女,坐在灯下取出潜龙令。
烛火下龙纹流转,似有潜龙欲醒。
忽闻窗外三声错落轻叩,她开窗,一道黑影闪身而入单膝跪地:“属下暗一,参见统领,呈上联络密语与暗线名册。”
黑影递上一个油纸包裹,沈微婉接过打开,里面是一卷薄薄的绢帛,上面用特殊墨汁写着密密麻麻的名字与对应的联络方式,还有一套只有暗线内部知晓的密语。
她快速浏览一遍,将绢帛烧毁,灰烬投入早已备好的水盆中。
“传令下去,”沈微婉的声音冷冽如冰。
“从今夜起,密切监视崇文殿及所有三皇子党羽府邸,一言一行、往来之人,皆需详细记录,每日三更时分,按密语联络,向我汇报。若有任何异常,无需禀报,先设法阻拦,再加急通报。”
“属下遵令!”暗一躬身领命,又化作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
沈微婉将潜龙令藏于枕下暗格——这令牌既是权力,也是催命符,容不得半点闪失。
她望着窗外深沉的夜色,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萧承泽、永安侯,你们的死期,不远了。
而她接下来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潜入崇文殿——会一会那位被禁足的“盟友”庶妹柳如眉,从她手中,拿到萧承泽谋逆的核心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