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知青点是被一股霸道的肉香给活活香醒的。
李晓燕起了个大早,将陈放昨天带回来的那只野兔剁成块,和几颗土豆一起下锅炖了。
咕嘟咕嘟的声响,混着飘散出来的热气,让整个屋里都弥漫着一股让人直咽口水的味道。
“晓燕姐,你这手艺真行,比国营饭店的大师傅还香。”王娟凑在锅边,眼睛都快掉进去了。
“去,别瞎说。”李晓燕嘴上谦虚,脸上却笑开了花。
她用勺子撇去浮沫,“是陈放带回来的兔子肥,你看这汤上,都飘着一层油花儿呢。”
吴卫国和瘦猴也围了过来,不再像以前那样畏畏缩缩,虽然话不多,但眼神里的亲近和依赖骗不了人。
“开春了,马上就要下地了吧?”
李晓燕一边搅着锅,一边憧憬着,“到时候咱们多种点土豆,秋天就能顿顿吃土豆炖兔肉了。”
“种地哪有那么容易。”
吴卫国蹲在炉子边,往里添了根柴火,闷闷地说,“春耕是最累人的,一天下来腰都直不起来。”
“是啊,那犁杖死沉,我去年试着扶过一次,差点没把我给拽趴下。”王娟心有余悸。
屋里叽叽喳喳地讨论着,话题从吃肉很自然地拐到了即将到来的春耕上。
这些城里来的年轻人,对土地的认知,仅限于书本和村里大喇叭的宣传,真要让他们去摆弄那些农具,心里都虚得很。
陈放没参与他们的讨论。
他坐在自己的床铺上,正用一块干净的粗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那把剥皮小刀。
紧接着,他喂了七条狗,自己喝了碗热水,胃里虽然空空如也,但精神却异常清明。
屋外,柴房的门缝里,一双阴鸷的眼睛正死死盯着院子里的一切。
赵卫东靠在冰冷的墙上,听着屋里传出的欢声笑语,闻着那让他肠胃痉挛的肉香。
整个人像是被泡在了醋缸里,从里到外都泛着酸水。
赵卫东的嘴角扯出一个难看的弧度。
等着吧。
等春耕开始,等你们一个个累得像死狗一样趴在地里,就知道这农村到底是什么地方了。
陈放收拾好小刀,起身走出了知青点。
村子东头的打谷场上,已经聚集了不少村民。
天气转暖,积雪融化,春耕迫在眉睫。
队里的壮劳力们正把仓库里的农具都搬了出来,修修补补,为即将到来的大忙做准备。
“他娘的,这犁杖又卡住了!”
一个叫李大勇的汉子,正满头大汗地摆弄着一张木犁。
犁杖的铧冠连接处有些松动。
他想用木楔子砸紧,可试了好几次,不是太松就是太紧,一用力就别扭。
“换张犁吧,这张去年就不好使了。”旁边有人劝。
“队里就这几张好犁了,哪有得换。”李大勇一脸烦躁。
陈放走过去,蹲下身子,安静地看了几眼。
他没说话,只是伸出手,在那连接的卯榫结构上摸了摸,又掂了掂分量。
“木头受潮了,有点变形。”
陈放开口,声音不大。
李大勇抬起头,脸上有些不以为然:“那还能咋整?火烤?那不把犁给烤坏了。”
陈放摇摇头,站起身,在旁边废弃的木料堆里翻找起来。
他很快就找到一小片薄薄的铁皮,不知道从哪个罐头上拆下来的。
他又捡起一块石头,就着另一块大石头的棱角,叮叮当当地敲打起来。
周围修农具的村民都停下了手里的活,好奇地看着他。
“这是要干啥?”
“不知道,叮叮当当的,还挺像个样。”
吴卫国和瘦猴,也远远地探头探脑。
不过几分钟,那片铁皮就在陈放手里变成了一个带有细微弧度的垫片。
他走回那张木犁前,对李大勇说:“把楔子拔出来。”
李大勇将信将疑地照做。
陈放将那块小铁片垫在卯榫的缝隙里,找准了一个角度,然后才把木楔子重新放进去。
“再试试。”
李大勇拿起大锤,“梆”的一声砸进去。
这一次,木楔子进去得异常顺滑,严丝合缝,不松不紧。
李大勇抓起犁杖晃了晃,整个犁身纹丝不动,连接处稳如泰山。
“嘿!”
李大勇的眼睛一下就亮了,“神了!”
他不敢相信地又试了几下,发现比新犁还要稳当。
“陈知青,你咋知道这么弄的?”李大勇满脸都是佩服。
“以前在书上看过类似的结构。”陈放随口解释了一句,又走到另一架破损的播种机旁。
这东西更复杂,是木头和铁件的结合体,好几个齿轮都卡死了。
几个村民围着它,又是上油又是硬掰,折腾了半天也没用。
陈放只是看了一眼,就指着其中一个不起眼的传动轴说:“这里偏了半公分,受力不均,把所有劲儿都别死了。”
他让村民找来一根撬棍,顶住底座,又让李大勇在另一侧用锤子轻轻敲击。
随着“咯噔”一声轻响,那个偏了的传动轴被校正了过来。
陈放伸手轻轻一推,那锈迹斑斑的齿轮组,竟然顺畅地转动了起来!
整个打谷场安静了一瞬。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怪物的表情看着陈放。
打猎厉害,驯狗厉害,这都能理解,算是“野路子”的本事。
可修农具,这可是正儿八经的庄稼把式,是吃饭的家伙。
一个京城来的知青,看过几本书,就能比他们这些在土里刨了半辈子食的老农民还懂?
“陈小子,你过来一下。”
王长贵叼着烟袋锅,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打谷场边上。
陈放拍了拍手上的灰,跟着王长贵走进了大队部。
“你小子,还有多少本事是我不知道的?”王长贵坐在炕上,眯着眼打量他。
“碰巧了。”陈放回答。
王长贵哼了一声,没再追问。
他换了个话题:“去白桦林那趟,路上有什么发现没?”
陈放点头,“山里的雪化了一半,河边的地都露出来了。”
“狍子、野鸡的脚印多了不少,都往山外围走。”
“估计是饿了一个冬天,下山找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