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确认灵壳没有异常后,终于松了一口气,缓缓坐下,背靠在那片微光浮动的能量壁后。他知道,这是唯一的一点喘息时间。此刻的他,才有余裕去回望,那段穿越风墙的经历,那段几乎将他彻底吞噬的“空无”。
柳青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仿佛用那一丝来自现实的空气,将自己从记忆的深渊中拽回来。那种窒息、割裂、剥离的体验仍隐隐残留在神经深处。
那一刻,他仿佛被整个宇宙抛弃。
穿越风墙,并不是人们想象中的光影交错、时空裂变,而是一种近乎彻底的消除。
最先消失的,是颜色。眼前的黑,不是黑夜的柔和包裹,而是一种绝对的“无色”。它不吞噬光,而是光本身在此失去了定义。没有明暗、没有深浅,连“视觉”这个概念都被从根源抹除。
然后,是声音的剥离。那不是寂静,是比寂静更深的“缺席”。他无法听到任何东西,更无法确认“声音”这种现象是否曾存在。耳朵失去了意义,连“耳朵”这两个字本身都仿佛成了无意义的符号。
紧接着,触觉也崩塌了。没有空气,没有地面,没有温度,没有方向。他试图移动,但没有任何反馈,就像整个人漂浮在一个被抽空的维度中。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在动,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身体”这个实体。
然后是重力与方向感的崩坏。“上”、“下”、“左”、“右”开始崩解为一团混乱的意识残渣。空间本身的结构仿佛被剥离,整个世界不再是一个三维的坐标系统,而是一片无意义的存在泡沫。
而时间,也最终被剥夺。没有“开始”与“结束”,没有“刚刚”和“将来”。时间的流动感像是被抽干的河床,连“时间”这个概念都无法存在。他甚至不再拥有“等待”的意识,只有某种麻木的、持续坠落般的存在状态。
但真正可怕的,是意识的崩解。他开始忘记,先是自己的名字,接着是经历,再然后是语言与逻辑——思维不再有结构,连“思考”本身的能力都在崩溃。他变成了一个模糊的“存在点”,没有形状,没有思想,只剩下极度虚弱而模糊的一丝残念。
他曾挣扎过,想从这片空无中逃脱。但那种挣扎是徒劳的。因为这里没有“外部”,没有“出口”,连“逃离”这个动词本身都失去了意义。
那不是一个空间。那是一种状态,一种极度的剥离,一种比死亡更彻底的消失。
因为死亡,至少还承认“你曾存在”,而“空无”,连这点基本的承认都不曾给予。
最痛苦的,不是感官的丧失,不是时间的断裂,也不是逻辑的瓦解——而是第八感的崩解。
柳青曾以为,那是意识最深层的壁垒,是“自我”存在的最后堡垒。那不是视觉、听觉、味觉……而是一种对“我是我”的本源感知,一种无需凭借任何输入、却能确认“我还活着”的精神核心。
可在那片空无中,连这最根本的支柱也开始崩裂。
他感觉到,有某种宏大的、冰冷的力量,在悄无声息地剥夺他的“存在权”。不是毁灭,而是抹除。仿佛整个宇宙正温柔却坚定地将他从“存在”的定义中删除。
他像一粒尘埃,漂浮在维度的裂缝里,被万物遗忘。
那一刻,连“痛苦”都无法完整成立——因为他甚至无法确认“痛”这个概念是否还属于自己。
而正是在那无以名状的撕裂与坠落中,他触及到了某种意想不到的顿悟。
意识最深处,有一个声音缓缓浮现,不来自外界,也非记忆。不是谁教给他的,不是逻辑推理出来的,而是某种从灵魂废墟中自然升起的残火。
“我还在。”没有声音。没有语言。只是一个念头,在意识的裂隙中,一遍遍跳跃,如濒死心脏的最后一次跳动。
他不断“想”这句话,不是为求自救,而是一种本能。在一切都被夺走之后,他只剩下这一个“确认”:我还在。
他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一生。他从未如此真实地认识“自己”,不是通过镜像、言语、经历、身份,而是通过剥离。当一切都不复存在,而他仍能握住这根细线。
那不是意识的延续,而是意识的本源。
“那一刻,我不是逃出来的……是我重新认出了自己。”
他终于明白了。空无,并非死亡。它是一场剥离、一次蜕变,是让“我是谁”这个问题回归最初本质的试炼。
被剥走的,是认知的外壳:感官、语言、记忆、逻辑……留下的,才是真正无法被摧毁的——那一缕念,那个能在一切崩塌后仍能低语“我还在”的意识核。
柳青低头望着自己的手掌,指尖轻微颤抖,那不是创伤后的余震,而是灵魂经历燃烧后的余温。他知道自己不是神,也不是命运选中的例外。
他只是一个,在最深的黑暗中,没有放弃“是谁”的人。
柳青的手指下意识地握紧,指节泛白。他低下头,望着掌心,指尖隐约还有些颤抖。
他知道自己从那里走出来了。
可他也知道,空无领域的经历,还在他体内某个角落回响,像一道无法抹除的印记,在提醒他,那不是梦境,而是真实经历过的绝对深渊。
他转头看向灵壳,那位刚刚在世界中睁开眼的“新人”。她也将在自己的路上,一步步踏入那片幽深的领域。
她不知是否也在那空无中走了一遭,虽然拉她进来只是一瞬,也许,她是不是经历过跟他一样的过程,但她现在站着,拥有了意志与目光,而他,也必须继续走下去。
无论那片空无从何而来,它的尽头是什么?
他已经回来,而他不会再失去“自我”。
她也会经历剥离,经历空无。会在某一刻,失去一切,却仍能握住那句低语:“我还在。”那不是力量的来源,而是存在的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