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冰冷的泥浆带着腐殖土的腥气，狠狠呛进陆砚舟的鼻腔。他半张脸埋在烂泥里，仅剩的左眼艰难睁开一条缝隙，视野被粘稠的黑暗和不断崩裂闪烁的空间乱流切割得支离破碎。
疼！从头顶到指尖，每一寸筋骨皮肉都在发出无声的尖叫。胸腔如同被无数根烧红的冰针反复穿刺，每一次微弱的心跳都牵引着冻结的剧痛。更恐怖的是右臂——那些污秽红光残骸被死灯气息点燃后，正疯狂蔓延！细密的紫红斑块迅速爬满小臂，蔓延至肩膀，皮肤下鼓起密密麻麻的脓包，脓包里粘稠红光剧烈搏动，每一次搏动都带来针扎火燎般的侵蚀转化之痛，血肉仿佛正被熔炼成某种污秽粘稠的物质。
意识在剧痛的冰洋中沉浮，几乎要溺毙。他瞥见上方，那是炼狱的核心——
死灯塌陷的漩涡残痕在暴怒意志的驱动下，再次喷发！如同宇宙间一道冰冷的伤疤骤然翻卷！千万道由纯粹凝缩死意构成的灰黑色粘稠触手，带着冻结时空、湮灭存在的威压，撕裂了本就破碎的空间壁垒！它们并非生物，更像是法则层面的无情利爪，锁定的目标，正是慕景沫背上那强行撑开、仍贪婪闪烁着灰白冷芒的混沌漩涡之眼！
粘稠的死意触手跨越空间的阻隔，瞬间缠绕上那搏动不止的鼓包边缘！每一根触手上都流淌着湮灭符文，发出高频的、腐蚀般的滋滋声！覆盖在鼓包表面的那层被拉伸到极限的死寂皮肤与冰霜，在接触的刹那——嗤嗤嗤！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油脂上，腾起大股浓浊的、混合着骨粉味的黑烟！
嘶——！
一声并非源自喉咙，而是空间被强行撕裂时发出的、令人头皮发麻的锐鸣，从混沌漩涡深处迸发！鼓包表面的青黑色粗大血管瞬间暴凸！仿佛无数条被惊醒的毒蟒，疯狂地、带着绝望的蛮力扭动挣扎！筋络在污秽皮肤下抽搐搏动，每一次脉动都让那鼓包的形状更加扭曲狰狞！覆盖其上的冰霜大片大片炸裂剥落，露出下方如劣质橡胶般焦枯皲裂的肌理！
但这拼死的挣扎，在死灯意志反扑的绝对力量面前，显得如此徒劳！
滋啦——！
一根格外粗壮的灰黑色触手，表面缠绕着如同地狱文字般扭曲闪烁的暗芒，狠狠地、精准地，捅刺进了漩涡中心那片缓慢旋转的混沌粘稠星屑洪流之中！
如同炽热的探针插入凝胶。
灰白色漩涡洪流的旋转骤然混乱！被刺入的中心点，混沌星屑疯狂向四周排斥、飞溅！但粘稠的液体仿佛拥有恐怖的“惰性”，死死拖拽、包裹、抵抗着那根代表死亡法则的探针！两者接触的瞬间，爆发出比太阳熄灭更刺目的、灰黑与银白交织的冷光乱流！光芒撕裂了周遭凝固的重压，却带来更为深沉的毁灭气息！无形的冲击波如同万载寒冰构成的巨锤，狠狠砸向下方！
轰隆！！！
陆砚舟整个人如同被抛飞的破麻袋，被这股恐怖的冲击波卷起，狠狠撞向矿坑边缘嶙峋的岩壁！咔嚓！左臂骨头传来清晰的断裂声！剧痛几乎让他晕厥过去！身体砸落冰冷坚硬的地面，喉头一甜，大口大口的污血混合着内脏碎块喷涌而出，溅落在身前冰冷的紫黑污血之上——
滋！！
奇异的反应发生了！
温热、猩红、带着陆砚舟最后生命活性的鲜血，与慕景沫之前喷溅出的、早已冰冷凝固、蕴含死寂与污秽法则的紫黑残血，剧烈交融！大股大股浓郁的白气疯狂蒸腾而起！如同被点燃的干燥磷粉，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净化的灼热气息！
这骤然升腾的白雾如同投入滚油锅的冷水，瞬间引发了连锁反应！
“呃呃啊——！”
几声凄厉程度稍逊、但同样饱含极致痛苦的嘶吼，从坑底的黑暗角落传来！
是矿工！
那些被之前空间重压死死摁在泥浆里的矿工！他们被卷入了力量爆发的余波中心！此刻，陆砚舟鲜血蒸腾起的奇异白气，混合着死灯触手与混沌漩涡撞击后散逸出的高浓度毁灭能量乱流，如同剧毒的混合物，狠狠冲刷过他们脆弱的凡躯！
“呃啊啊——我的眼睛！！” 一个壮硕矿工双手死死捂住双眼，指缝里流出粘稠的、混着丝丝黑气的黄水，眼球在巨大的法则扭曲下，正如同蜡般融化！
“手！我的手！” 另一个枯瘦如柴的老矿工，暴露在外的枯瘦手臂皮肤，如同被无形强酸腐蚀般迅速变黑、起泡、溃烂流脓！污浊的脓汁滴落在地，发出嗤嗤的灼烧声，脓汁里隐约有微小的、蠕动的黑点！
第三个矿工发出野兽般的嚎叫，他死死抱住自己的头，颅骨似乎在剧烈变形、膨胀！皮肤下紫黑色的血管如同活物般疯狂搏动、凸起，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破颅而出！
惨状不一而足！皮肤龟裂渗出污血、筋肉在皮下不自然地痉挛撕裂、骨骼发出刺耳的异响……凡俗的躯体，在过于接近这种层次的法则对冲湮灭下，正以最直观、最残酷的方式走向崩溃与畸变！空气中瞬间弥漫开浓烈的血腥、腥臭的腐肉气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源自“错误”本身的腐朽气息！
他们的绝望嘶吼汇聚成一曲死亡的交响，在这毁灭的风暴中回荡。
而毁灭的风暴中心——
粘稠触手已经彻底刺入了混沌漩涡！代表着两种极端、绝对力量的法则在混沌的漩涡核心猛烈对冲、消融、湮灭！
那根粗壮的灰黑触手表面，蚀刻的幽暗符文疯狂闪烁、明灭不定，对抗着混沌星屑那近乎本能的顽抗粘滞！
僵持！
一种足以让空间彻底窒息的僵持！时间仿佛在此处彻底粘稠凝固！
被陆砚舟鲜血蒸腾起的奇异白气并未完全消散！这些带着微弱净化之力的气雾，被上方狂暴的能量乱流裹挟着，飘向慕景沫那具如破败瓷器般碎裂的躯干。它们接触到她背脊上那个仍在疯狂蠕动、与死意触手角力的巨大鼓包边缘——
嗤！
如同火星溅入滚油！那被强行撕开、覆盖着混沌漩涡的鼓包边缘皮肤，在白气接触的瞬间，竟发出极其轻微的、仿佛碳层剥落的声音！一丝微不可查的、不同于任何力量的银色光泽——微弱，纯粹，带着一种近乎冷冽的锋锐气息——在白气扫过的一小块区域……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下！
仅仅是一闪而逝！
仿佛被投入风暴中的一点烛火，瞬间被灰黑死意与混沌污秽的狂潮吞没！
但就是这一点微光闪烁的位置——恰在死灯触手深深刺入混沌漩涡的中心点旁边——那粘稠旋转、吞噬一切的混沌洪流……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扰动！
一个……极其微小的……破绽！
“咕——噜……”
混沌漩涡深处，那蕴含亿万年空腹饥馑的意志，似乎本能地察觉到了这丝由外力引发的、源自其承载者本体的微妙震动！
饥饿！需要吞噬！需要填补！
它仿佛被强行塞入了一枚烧红的针！
被刺入的灼痛与那丝银芒带来的微妙刺激同时作用于它那混沌的空腹！如同滚烫的煤球被突然浇上冰水！混沌漩涡内部沉寂的亿万死寂星辰同时爆发出濒死般的狂乱！
嗡！！！！
混沌漩涡的旋转猛地提速到一个近乎疯狂的极限！粘稠的星屑洪流如同被投入熔炉！发出沉闷到足以震碎灵魂的嗡鸣！一股比之前更加原始、更加混乱、彻底抛弃“贪婪”、只剩下“暴食”本能的无序吸力，毫无征兆地从漩涡核心那深邃的黑暗中爆发！
它不再区分敌我！不再试图精准反击！它只有一个念头——吞！ 吞噬靠近自己、刺入自己的“东西”！吞噬能够填补灼痛的“东西”！
“嗯？！”
那片横亘于无尽深黑虚空中的、冰冷古老的意志，第一次发出了一丝仿佛“惊讶”的细微波动！
缠绕在漩涡鼓包上的无数灰黑粘稠触手，原本如同冰冷的铁箍在不断绞紧、湮灭目标的结构！此刻，在混沌漩涡核心爆发出的无序饕餮吸力下——
嗤嗤嗤嗤！！！！！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些由纯粹凝缩死意法则构成、本应坚不可摧的灰黑色触手前端——距离漩涡吸力核心最近的部位——其蕴含的“死意”法则，正在被强行从整体的触手结构中……撕裂！抽离！分解！
如同钢铁被无形的、紊乱的强磁场剥离出铁原子！如同坚固的岩石在无序混乱的地震波中被震成最细微的砂砾！
一股股肉眼可见的精纯灰黑色能量流——那是构成触手的、被拆解粉碎的“死意”——不再是完整的触手形态，而是变成了一股股扭曲挣扎、不断崩散的黑色烟絮！被那股源自空腹本能的狂暴吸力，强行从主触手上撕扯下来，如同被卷入龙卷风的飘带！打着旋、扭曲着……猛地倒灌进慕景沫背上那只疯狂旋转的混沌漩涡巨口之中！
吞噬！
反吞噬！
混沌漩涡以自残、崩溃为代价，凭着本能的饥馑与那点微光带来的扰动刺激，竟在这一刹那，强行撕下了啃噬自己“血肉”的强敌的部分力量残渣！疯狂吞下！
“吼——！！！”
混沌漩涡深处爆发出的不再是饥饿的吞咽，而是一种掺杂了痛苦、暴戾、疯狂满足的、震荡灵魂的怒吼！仿佛一头被自己点燃的野兽正在灼烧中啃食对手！
而作为源头的那股冰冷古老的意志——
沉默！
一股远超之前的、仿佛能将整个宇宙底层结构都冻结的……绝对冰冷的意志降临了！
它似乎被这亵渎而混乱的原始饕餮彻底激怒！那巨大的弯月状裂痕所在的空间开始沸腾！如同滚热的沥青！裂痕边缘疯狂扭曲蠕动，无数更加深邃的、仿佛通向真正虚无的死黑色细密裂纹如同蛛网般蔓延开来！更深的黑暗在裂缝深处凝聚、涌动！有什么更加庞大、更加本质、更加不可名状的东西……正从时空的另一端，投下暴怒的视线！
矿坑底部，死气与腐朽的迷雾深处，陆砚舟的右臂已腐烂得不成样子，大片皮肤脱落，露出底下不断搏动、闪烁着暗红污光的溃烂血肉，脓包炸裂，流淌出冒着腐蚀性黑烟的粘液。剧痛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他最后的神经。仅存的左眼被血污与泥浆糊住，视野模糊，只能从狭窄的光隙里看见上方那场混沌的、如同恶兽相互撕咬般的恐怖角力。他咳着血，每一次喘息都带着气管撕裂的疼痛。
意识模糊地飘向那点一闪而逝的微光。那是什么？就在那巨大鼓包漩涡的边缘……如同裂开的空间罅隙中窥见的……异质之物？冰冷……锋利……不同于任何污秽与死亡……它似乎……能对这场吞噬盛宴产生影响？
身体已经残破，臂骨断裂刺穿皮肉，剧痛让思维凝滞如冰。
但右手……
那溃烂流脓、正不断扭曲畸变的右前臂……仿佛在自行动作！
也许是求生本能？也许是某种来自更深处的直觉支配？
他那勉强还能移动的右手残臂，如同搁浅后无意识挣扎的鱼，艰难地抬起一个几乎难以察觉的角度。
五指微微抽动了一下。
下方……冰冷潮湿的地面……之前他喷涌出的温热鲜血，正缓缓渗入那片被慕景沫污血冻结的紫黑泥浆中。蒸腾的白气已经变得稀薄，但鲜血中那股微弱却灼热的活性，如同风中的火星，尚存一丝余烬。
指腹，带着溃烂的血肉模糊和剥落的皮肤碎屑，轻轻……轻轻触碰到了地面那混合着自己温热鲜血与慕景沫冰冷污血的泥泞边缘。
接触！
温热的血，冰冷的污血……连同浸满腐朽法则的泥浆……再一次交融！
嗤——！！！
这一次，不再是蒸腾的白气！一道微弱、却极其凝聚的炽白色火线，如同被高压压缩的火焰喷枪！骤然自陆砚舟指端与泥泞的接触点激射而出！凝聚如针！其亮度刺眼，瞬间穿透了弥漫其上的、被死意与混沌反复蹂躏的昏暗空气！
火线的目标！
精准地指向慕景沫背脊巨大鼓包上，之前那丝微弱银芒一闪而逝的——那道被强行撑开的恐怖创口边缘！那一点在混沌污浊中若隐若现的微亮！
陆砚舟甚至无力思考这是否正确！身体最后的肌肉记忆在剧痛中驱动着这拼死一击！
炽白色的火线，渺小得如同投向火山口的火柴，却带着一种源自血肉与污血交融激变出的、近乎献祭般的微弱净化灼热，刺入了那片翻滚着灰白混沌与粘稠触手的恐怖区域！
噗！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只有一声极其轻微的、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精准“点燃”的脆响！
就在那一点银芒若隐若现的位置！在陆砚舟血火刺入的精准引导下！
那片被混沌漩涡和死意触手反复碾磨、濒临彻底瓦解的边缘皮肤区域——
如同被投入熔炉的灰烬层！无声地、彻底地……熔穿了一个微孔！
微孔背后……不再是搏动翻滚的污秽血肉！
而是某种……金属？！
冰冷、光滑、呈现出一种在污浊黑暗中无比突兀的、纯粹的亚光暗银色！质感坚硬，绝非生物！银斑只有铜钱大小，但其所散发出的气息——仿佛亘古冰封在万米极渊底下的寒铁锋刃！带着切割时空的冷冽与绝对的物理实感！
它与外界的混沌、污秽、死亡法则形成了触目惊心的、格格不入的割裂感！
如同淤泥中凸起的一角精钢！
那是什么？！陆砚舟的残存意识在惊涛骇浪中抓住这一缕尖锐的异样！
而与此同时——
那疯狂旋转、正在无序饕餮倒灌死意能量的混沌漩涡核心深处，那无数颗狂暴的“星辰”发出的怒吼……陡然夹杂进了一丝……诡异的裂帛声？！
那声音并非来自物理层面！更像是承载其存在基础的某种“规则”……在银斑暴露的刹那……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哀鸣！
深空之上，那巨大弯月裂痕深处凝聚的、更加暴怒、更加古老冰冷的意志，在银斑浮现的瞬间……
仿佛……也……极其极其短暂地……凝滞了亿万分之一瞬？
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深空天体突然错位的寂静感，压住了所有的怒吼与崩裂。
矿坑底部，所有被卷入规则乱流、正在经历残酷畸变的矿工，他们的痛苦嘶吼同时低了下去！并非好转，而是一种更深的、发自灵魂源头的……冰冷寂静的……战栗！
有什么……颠覆性的东西……似乎……暴露了？
死寂，只持续了一个心跳的间隙。但在这超越现实界限的战场上，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
下一秒——
“喀喇喇喇——！”
仿佛宇宙的弦柱被蛮力强行拖拽发出的呻吟！一种碎裂感！不仅仅是空间，而是某种更深层次的壁垒！
深空裂痕深处凝聚的、更加古老纯粹的冰冷意志，如同被这亵渎性的银芒彻底触怒了逆鳞！放弃了之前一切对规则和形态的约束！带着焚尽星海、抹平概念基石的终极暴怒——
整个矿坑的空间猛地向内塌陷！扭曲！仿佛一只无形的巨掌猛地攥紧了这个区域！
无形的碎裂之声，彻底淹没了那混沌漩涡深处本已濒临崩溃的吼叫！灰黑粘稠的触手力量骤然暴增百倍！不再是湮灭，而是……某种将一切存在彻底拖向底层混沌、让无序本身都归零的……
绝对的终焉……降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