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光之巅的智能幕墙上,那套“琉璃星象仪”的三维模型依旧悬浮,密密麻麻的红色警示标记如同附骨之疽,昭示着其赝品的本质。空气中弥漫着数据清洗后的冷冽气息,方才那份“赝品警报”带来的短暂波澜,已沉淀为更具压迫感的狩猎前奏。窗外伦敦的雨不知何时已停,乌云散尽,暮色为城市披上一层沉静的蓝调,玻璃幕墙映出室内两人并肩而立的身影。
颜清璃指尖还残留着触碰全息影像时那虚幻的冰凉触感,心底却因确认了楚家的龌龊手段而奇异地平静下来。愤怒灼烧过后,是更为冰冷的决断。她微微侧首,看向身侧的男人:“林惊蛰那边,有进展了?”
顾司衍冰裂纹戒指幽蓝微光一闪,主屏幕一侧立刻分屏弹出林惊蛰的实时通讯界面,背景是流动的深网数据洪流。林惊蛰的声音透过加密频道传来,冷静中透着一丝发现猎物的锐利:
“颜总,顾总。顺着‘古董商’这条线深挖,有了意外收获。那套‘星象仪’只是冰山一角。我们追踪到一个跨国洗钱网络,其部分资金流向与过去五年间数起高端艺术品‘失窃案’存在耦合。进一步交叉比对GSY艺术品数据库与颜氏当年报案记录及内部留存影像……”
他话音未落,主屏幕中央已自动开始播放一段经过AI修复、略显斑驳的全息影像片段——
那是一个阳光温暖的午后,颜家老宅的书房。年轻的沈砚知穿着一身素雅的旗袍,正俯身书案前临摹古画。窗外的紫藤花影洒在她身上,宁静美好。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她旗袍领口佩戴的一枚胸针:造型是一只翩然欲飞的蝴蝶,翅膀由深浅不一的蓝紫色琉璃拼接而成,镶嵌着细小的钻石,触须则是极细的金丝,灵动非凡。蝴蝶下方,是一朵含苞待放的白玉兰花蕾,与蝴蝶相映成趣。正是颜家祖传的“蝶恋花”胸针,沈砚知生前最钟爱的首饰之一。
影像中的沈砚知似乎察觉到拍摄者(很可能是年幼的颜清璃或颜父),抬起头,对着镜头温柔一笑,指尖下意识地轻抚了一下胸针的蝶翼,眼中满是幸福的光彩。
这突如其来的、充满生命温度的记忆画面,与方才冰冷的技术鉴定报告形成了剧烈反差。颜清璃呼吸一窒,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眼眶瞬间发热。母亲温柔的笑靥、那枚承载着无数美好回忆的胸针……这些被她深藏在心底、不敢轻易触碰的柔软,此刻被赤裸裸地揭开,与楚家肮脏的赃物链条联系在一起。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尖颤抖着,想要触碰全息影像中母亲温暖的脸庞和那枚熠熠生辉的胸针。就在她的指尖即将穿透虚幻光影的刹那——
“嗡……”
一声极轻微的共鸣音响起。办公室内无形的情绪净化系统被顾司衍远程手动激活到最大功率。空气中瞬间弥漫开一股清冽的、如同雪后初霁混合着琉璃苣淡香的舒缓气息,同时,墙壁和穹顶的智能材料释放出特定频率的柔和光波,如同无形的暖流,轻轻包裹住颜清璃,有效中和着她体内因剧烈情绪波动而飙升的应激激素。
顾司衍一步上前,自身后将她彻底拥入怀中,双臂如同最坚固的壁垒,将她微微颤抖的身体紧紧锁在胸前。他的下颌抵在她发顶,声音低沉而稳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安抚力量穿透她的耳膜:
“璃宝,看着我。”他稍稍松开一些,迫使她转过身来,双手捧住她的脸,迫使她盈满泪水的琉璃色眼眸对上他熔金色的、深不见底的瞳孔,“那不是回忆,那是证据。是楚家欠下血债的又一笔铁证。”
他的拇指极轻地拭去她眼角将落未落的泪珠,动作温柔,眼神却锐利如刀:“愤怒和悲伤,留着等把他们彻底踩在脚下的时候再宣泄。现在,我们需要的是冷静,是把这些脏东西,一件不少地、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颜清璃望着他眼中那片燃烧着冷静火焰的熔金海洋,剧烈起伏的胸口渐渐平复。是啊,哭泣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母亲的遗物沦为楚家攀附权贵的工具,这本身就是一种亵渎。唯有让楚家付出代价,让这些珍宝重见天日,才是对逝者最好的告慰。
她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水光已被强行压下的寒冰取代。她深吸一口那清冽的舒缓香氛,点了点头,声音还有些微哑,却已恢复镇定:“我知道。我只是……需要一分钟。”
顾司衍没有催促,只是维持着拥抱的姿势,让她在自己怀里汲取力量。他抬眼看向屏幕,对林惊蛰下达指令:“继续。把所有涉及颜家旧藏的赃物,全部给我挖出来。尤其是那枚‘蝶恋花’胸针,我要知道它现在确切的位置和经手人。”
“明白。”林惊蛰的回应简洁有力。屏幕上开始快速滚动列出清单,旁边配着模糊的实物照片或档案插图:
· “蝶恋花”琉璃钻石胸针(沈砚知遗物,最后见于楚家洗劫清单)
· “星轨”琉璃盏残片(编号Yt-009,与“星象仪”造假源头关联)
· 颜允丞早期光学研究手稿(内含“琉璃盾”原始算法雏形,疑被楚昊然窃取部分)
· 明代“琉璃听涛”山水画(颜家祖传,市场出现高仿品,真迹下落不明)
· ……
每一样物品背后,都牵连着一条隐秘的走私、洗钱、造假链条,而终点,大多指向欧洲那些看似光鲜、实则藏污纳垢的所谓“上流社会”。
“目前追踪到的,‘蝶恋花’胸针最后出现的记录,是在三年前维也纳的一场不公开拍卖会上,被一位匿名买家以远超估价的价格拍走。买家信息经过重重伪装,但资金流向最终指向一个与‘古董商’有关联的列支敦士登基金会。”林惊蛰补充道。
颜清璃已彻底冷静下来。她退出顾司衍的怀抱,走到办公桌前,指尖划过清单上那枚“蝶恋花”胸针的影像,目光冰冷:“也就是说,楚家不仅偷,还卖。用我母亲的心爱之物,去填他们贪婪的无底洞。”
“而且卖得很‘巧妙’,”顾司衍走到她身边,双手插在西裤口袋里,身姿挺拔,语气带着冰冷的讥讽,“通过这种复杂的洗钱网络,既变现了赃物,又模糊了来源,甚至还能用来巴结某些有特殊收藏癖好的‘大人物’。”他看向颜清璃,“范·德·伯格爵士的私人博物馆里,就有一个专门收藏东方珠宝的展厅。”
意图不言而喻。楚家想用这套偷来的“星象仪”和可能还包括的其他颜家珍宝,作为打通欧洲顶级圈层的敲门砖。
颜清璃唇角勾起一抹没有任何温度的弧度:“那我们就帮他们一把,让这份‘大礼’,送得更加‘隆重’一些。”她转向空中,“璃音,以YqL集团和颜氏继承人的双重名义,起草一份正式函件,措辞要严谨,但态度必须强硬。声明我们对清单上所有颜家失窃文物拥有无可争议的所有权,要求任何持有者立即归还,并保留追究法律责任的权利。同时,将‘星象仪’的赝品分析白皮书作为附件,重点标注其与颜家失窃文物的关联。”
“指令已确认,颜总裁。函件模板与白皮书整合优化中,预计10分钟后完成。”璃音回应。
“不止是函件,”顾司衍补充,冰裂纹戒指闪烁,“林,把‘蝶恋花’胸针的线索,‘不经意’地透露给几家专注于报道艺术品黑市交易的权威媒体。再找两个有分量的国际文化遗产保护组织,‘匿名’提供一点信息。先把舆论的水搅浑。”
“正在处理。”林惊蛰的声音带着一丝了然,“水越浑,鱼越容易慌。只要他们一动,破绽就来了。”
颜清璃看着屏幕上母亲温柔佩戴胸针的影像,指尖在冰凉的桌面上轻轻一点,将那份全息影像加密保存至只有她能访问的私人记忆核心。然后,她抬眸,望向窗外伦敦璀璨的夜景,琉璃色的眼眸中倒映着万家灯火,也倒映着不容动摇的决心。
“下一站,”她轻声说,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苏黎世。范·德·伯格爵士的私人沙龙。”
顾司衍走到她身后,手臂自然地环住她的腰肢,将她拉近自己,低头在她耳边低语,气息温热:
“当然。请柬,我已经让林惊蛰‘帮’楚钰小姐准备好了。保证让她……风风光光地,把这场戏唱到最高潮。”
他的话语如同最终的拍板,为下一场“请君入瓮”的大戏,拉开了帷幕。猎网已悄然张开,只待猎物,自投罗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