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商场分店的火爆生意持续了好几天，沈若曦和王莉忙得像是旋转的陀螺，连喝口水的功夫都难得。补货、上新、培训新店员、处理各种突发状况，事情一桩接着一桩。
这天下午，又一批新到的货物和几个用于陈列的沉重模特架被送到了店门口。店员们都在忙着接待顾客，抽不开身。沈若曦正准备自己动手，和送货员一起先把东西挪到不挡路的角落，一个沉默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了店外。
还是司羽凡。
他依旧穿着那身洗得有些发白、沾着各色油漆点子和灰尘的深蓝色工装，脸上带着刚从工地下来的风尘与疲惫。他似乎算准了这个时间点店里会忙不过来，或者说，他一直在附近徘徊等待。
他没有像上次那样开口询问，只是默默地走上前，对送货员点了点头，然后便弯腰，主动去搬那个最沉的、用来展示长款大衣的金属模特架。那架子是实心的，分量不轻，他手臂的肌肉瞬间绷紧，额角青筋微显，才稳稳地将它抱起。
沈若曦看到他，动作顿了一下，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出声。她看着他沉默搬运的背影，心里那丝复杂的情绪再次浮现。她不喜欢这种欠他人情的感觉，尤其是在他们之间关系如此尴尬的前提下。但现实的窘迫又让她无法断然拒绝这份免费的劳力，尤其是在这人手紧缺的当口。
她别开视线，转身去整理收银台旁边的货架，试图忽略那个在店门口与仓库之间来回穿梭的身影。
司羽凡搬完了几个大纸箱，最后又走向那个沉重的金属模特架。他深吸一口气，再次弯腰，双臂穿过架子冰冷的金属支腿，想要将它抱起来。或许是因为连续搬运消耗了太多体力，也或许是手心出了汗有些打滑，在他用力将架子抬起离地的瞬间，架子边缘一处未曾打磨光滑、略显尖锐的金属接口，猛地从他左手虎口处划过！
一阵尖锐的刺痛骤然传来！
司羽凡闷哼一声，下意识松开了手。沉重的模特架“哐当”一声砸落在地，发出沉闷的响声，引得店内不少顾客和店员都惊讶地望了过来。
他抬起左手，只见虎口处被划开了一道寸许长的口子，皮肉外翻，鲜红的血珠迅速渗出，汇聚成股，顺着他的手掌和手腕蜿蜒流下，滴滴答答地落在商场光洁如镜的地砖上，晕开一小片刺目的红。
剧烈的疼痛让他额头瞬间冒出了冷汗，脸色也白了白。他下意识地用没受伤的右手紧紧攥住左手手腕，试图压迫止血，眉头因忍痛而紧紧皱在一起。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也让沈若曦心头一跳。她闻声转头，正好看到司羽凡手上那道狰狞的伤口和不断滴落的鲜血，以及他因疼痛而微微佝偻的身形和苍白的脸。
她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了一下，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她立刻放下手中正在整理的衣物，快步走到柜台后面，弯腰从最下面的抽屉里取出了那个备用的白色医药箱。
她提着医药箱，穿过几个好奇张望的顾客，走到司羽凡面前。
她的眉头微微蹙着，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既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过分关切。她打开医药箱，从里面拿出一小瓶碘伏消毒液和一包独立包装的创可贴，递到司羽凡面前。
“先用这个处理一下。”她的声音平稳，听不出什么波澜，仿佛只是在处理一件店里普通的意外事件，“按住伤口，消毒，然后贴上。”
司羽凡愣住了，甚至忘记了手上的疼痛。他怔怔地看着沈若曦递过来的碘伏和创可贴，看着她近在咫尺却平静无波的脸，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涩与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流交织着涌上喉头。
这是离婚后，她第一次主动靠近他，第一次……对他表现出哪怕一丝一毫，近乎本能的关怀。
他颤抖着伸出没受伤的右手，接过了那两样轻飘飘却又重若千斤的东西。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了她的，冰凉的触感让他心头一颤，而她却已迅速收回了手。
“下次别来了。”沈若曦看着他笨拙地试图用一只手打开碘伏瓶盖，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疏离，“店里忙得过来，实在不行也可以请临时工。我自己能行，店里也有店员。”
她的话语清晰地将界限重新划明。这份突如其来的关心，仅仅止于人道主义，与情感无关，更不代表任何原谅或接纳。
司羽凡刚刚因她那瞬间的举动而升起的一丝微弱光亮，瞬间黯淡了下去。他低下头，掩去眼底的失落和痛楚，低声应了一句：“……嗯，知道了。”
他用牙齿帮忙，艰难地撕开创可贴的包装，又用膝盖夹住碘伏瓶子，单手蘸了消毒液，笨拙地涂抹在伤口上。碘伏刺激伤口的刺痛让他倒吸一口凉气，但他咬着牙没有出声，只是额头上的冷汗更多了。
沈若曦就站在一旁看着，没有伸手帮忙，也没有离开。直到看着他勉强将那张印着卡通图案的创可贴歪歪扭扭地贴在伤口上，虽然贴得不算好，但至少血是止住了。
她这才收回目光，转身对闻声赶过来的一个店员吩咐道：“小张，把这里的地拖一下。”然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脚步顿了顿，背对着司羽凡，补充了一句，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手上的伤，回去自己注意点，别沾水。”
说完，她便不再停留，重新走回柜台后面，拿起之前放下的衣物，继续之前被打断的工作，仿佛刚才那个小小的插曲从未发生过。
司羽凡站在原地，左手虎口处传来阵阵钝痛，而心里，却因为那句“别沾水”而泛起更深的、混杂着苦涩的涟漪。他看着她忙碌而疏远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手上那个可笑的卡通创可贴，最终默默地转过身，拖着依旧疼痛的身体，再一次沉默地离开了这家灯火通明、却不再属于他的店铺。
只有地上那滩刚刚被店员拖干净、还残留着一点水渍的地面，无声地见证着方才那场意外的流血，和那一次短暂、克制、却意义非凡的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