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莲步踉跄藏祸心，一指引动妖气紊乱
那只蹄子，终于落了下来。
没有想象中的剧痛，只有一种冰冷的、滑腻的触感，伴随着一股油脂凝固后的酸腐气，贴上了叶染的脸颊。
那触感像是将一条冬眠的蛇，用猪油浸泡了三天三夜，再贴到你的皮肤上。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有了实质，变得粘稠而缓慢。
叶染的身体猛地僵住，那一直因为恐惧而引发的、细微的颤抖，戛然而止。
她那双盛满了水汽的眼眸，倒映着猪妖王那张因得意而扭曲的、放大的脸。
猪妖王的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咕噜声，他很享受这种时刻，享受这种将美丽彻底碾碎前的短暂静止。他甚至能看到，少女那长而卷翘的睫毛上，挂着的一颗晶莹泪珠，正因为他鼻息的吹拂而微微晃动。
下一瞬，他将碾碎它，就像碾碎她的一切。
“啊——！”
一声凄厉到极致的尖叫，毫无预兆地从叶染的喉咙深处爆发出来，刺破了洞窟内的死寂。
那不是求饶，也不是哭喊，而是一种生物在面对最深沉的恐惧与污秽时，从灵魂最深处发出的、本能的、不含任何杂质的排斥与惊惧。
伴随着这声尖叫，她那瘫软的身体里仿佛被注入了一股绝望的力量。
她用手肘和脚后跟死命地撑着油腻的地面，不顾一切地向后蹭去。她的动作毫无章法，狼狈不堪，像一只被踩住了尾巴的猫，在地上疯狂地扭动、挣扎。
白色的囚衣在肮脏的地面上被拖出一条更深的污痕，长发散乱，混杂着地上的骨渣与凝固的血块。
“嗬嗬……想跑？”
猪妖王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激烈反应逗乐了。他那双眯成缝的小眼睛里，闪烁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光芒。
这垂死的挣扎，比一动不动的绝望，更有趣。
他没有立刻追上去，只是好整以暇地欣赏着。他喜欢看猎物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做着徒劳无功的挣扎，最终在更深的绝望中被自己捕获。
叶染的尖叫已经变成了破碎的、不成调的呜咽。她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逃！离那个东西远一点！
她的手在地上胡乱地抓着，想要寻找一个可以借力的地方，脚下却猛地一滑。
“咔嚓。”
一声清脆的响声。
她踩到了一根被啃得干干净净的兽类腿骨。
那根骨头在她的踩踏下瞬间碎裂，她整个人的重心彻底失控，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一侧歪倒。
“啊！”她又是一声惊呼，双手在空中胡乱地挥舞，试图抓住什么，却只抓到了一片虚无。
她的身体，像一个被风吹起的破布娃娃，朝着那座巨大的、由白骨堆砌而成的王座，直直地撞了过去。
猪妖王眼中的戏谑更浓了。
真是个蠢笨的尤物，连逃跑都不会。这样也好，省了自己一番力气。
他甚至慢悠悠地抬起前蹄，准备等她撞在王座上、摔得七荤八素的时候，再慢条斯理地过去将她拎起来。
叶染的眼中充满了惊慌与无措，她眼睁睁地看着那狰狞的白骨王座在视野中飞速放大，她甚至能看清王座扶手上，那头骨眼眶中空洞的黑暗。
她的身体重重地撞在了王座坚硬的侧面。
“砰！”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巨大的冲击力让她喉咙里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整个人顺着王座光滑的骨壁，无力地向下滑落。
就在这滑落的瞬间，就在猪妖王因为她这副蠢样而发出低沉笑声的瞬间，就在所有光线都被王座遮挡的阴影里。
叶染那只因为撞击而甩向后方的右手，悄然张开。
银光一闪。
那根一直被她紧握在掌心的发簪，已经滑到了她的指尖。
她的身体还在下滑，姿态狼狈而凄惨。可她的手，却稳得像一块亘古不变的磐石。
发簪的尖端，带着一丝冰冷的决绝，在她身后的石壁上，轻轻一划。
那不是随意的乱划。
簪尖精准地落入了一道极其隐蔽的、几乎与岩石本身纹路融为一体的古老刻痕之中。那刻痕很浅，像是指甲无意中留下的划痕，却是整个聚妖阵能量回路中，一个最不起眼的、负责疏导与平衡的微小符文。
“嗤……”
一声轻微得几乎无法听见的、仿佛用指甲刮过毛玻璃的声音，在洞窟中一闪而逝。
簪尖划破了符文的核心。
做完这一切，叶染的身体也终于滑落到了地面，她蜷缩在王座的阴影里，头一歪，彻底“昏死”了过去，一动不动。
猪妖王正准备挪动他那肥硕的身躯，前去“享用”他那已经自己送上门来的美餐。
可就在他抬起蹄子的那一刻，他突然顿住了。
嗯？
洞窟里的空气，好像……有哪里不对？
一股极其细微的、难以言喻的震动，从地底深处传来，顺着他的蹄子，传遍了他的全身。
紧接着，洞窟中央那堆熊熊燃烧的篝火，猛地一滞。
冲天的火焰，像是被人扼住了脖子，骤然矮了半截。火光由明亮的橘红色，迅速转为一种诡异的、幽幽的碧绿，将整个洞窟映照得如同鬼域。
洞顶之上，那七十二根正在滴落石髓液的钟乳石，像是收到了某种指令，齐齐停下了滴落。悬在尖端的液滴，就那样凝固在半空，不再落下。
“嗡——”
一阵低沉的、仿佛来自远古的嗡鸣声，毫无征兆地在整个洞窟中响起。
那声音起初很小，像是无数只蚊蝇在耳边振翅。但转瞬之间，便迅速扩大，化作山呼海啸般的轰鸣，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头昏脑胀。
猪妖王那双小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茫然和困惑。
这是怎么回事？
还没等他想明白，异变陡生！
整个洞窟的妖气，疯了！
原本如同温顺河流般，缓缓流淌、最终汇入他体内的庞大妖气，在这一瞬间，仿佛被投入了万吨炸药的堤坝，彻底崩溃、暴走！
无数股狂暴、驳杂、充满了毁灭气息的能量流，如同脱缰的野马，在洞窟内横冲直撞。它们不再遵循任何规律，不再流向阵眼，而是在这个密闭的空间里，疯狂地互相冲撞、撕扯、爆炸！
“呼——！”
一股无形的劲风凭空刮起，将地面上的骨头渣子和灰尘卷上半空，形成了一场小型的风暴。
篝火那碧绿的火焰被吹得四散飞溅，火星落在石壁上，发出“滋滋”的声响。
洞顶的钟乳石开始剧烈地摇晃，细小的碎石和尘土簌簌地往下掉，砸在地上，也砸在猪妖王那庞大的身躯上。
“吼？”
猪妖王发出一声惊疑不定的低吼。
他感觉到了。
他感觉自己与这个洞窟、与这座山脉地气的连接，正在被一股蛮横的力量强行撕裂。
那些原本是他力量源泉的妖气，此刻却变成了最致命的毒药。它们不再温顺地涌入，而是像一根根烧红的钢针，疯狂地刺向他的经脉，钻进他的妖丹！
“呃啊——！”
一股前所未有的剧痛，从妖丹的位置猛地炸开，瞬间传遍了他的四肢百骸。
猪妖王的笑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声痛苦到变调的嚎叫。
他那庞大的身躯剧烈地颤抖起来，肥肉如同波浪般起伏。他下意识地想要运起妖力去镇压体内的暴动，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控制那些已经失控的能量。
它们在他的体内横冲直撞，撕裂着他的内脏，冲击着他的神智。
他巨大的猪头痛苦地甩动着，两只小眼睛因为剧痛而暴突出来，布满了血丝。
他完全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明明上一刻还是一场完美的盛宴，怎么转眼间，就变成了自己的地狱？
他痛苦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整个洞窟，试图找出异变的源头。
然后，他看到了那个蜷缩在王座阴影里的、本该已经昏死过去的人族女子。
她依然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外界的一切混乱都与她无关。
狂暴的妖气气流在她身边呼啸而过，却诡异地绕开了她那具纤弱的身体，没有伤到她分毫。
在碧绿火光的映照下，她那张沾满尘土的小脸，一半隐在黑暗里，一半暴露在光线下。
而就在那光影交界处，她那紧闭的眼帘，正缓缓地、缓缓地，掀开一道缝隙。
从那道缝隙里透出的目光，没有恐惧，没有痛苦，没有半点属于一个祭品的绝望。
只有一片冰冷的、带着几分看好戏的漠然，以及……一丝毫不掩饰的，残忍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