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云城的晨曦刚漫过城头，主城门口已熙熙攘攘，灵石铺就的路面被洒扫得一尘不染，奇怪的是门口往来无一白丁，反倒是站满了身着华服的名流权贵，他们昨晚笙歌一夜，没想到今日一早竟还能得体的站在门口参加欢送仪式。
他们之中有腰缠万贯的商会会长，有手握兵权的家族族长，还有各大势力的驻城代表，平日里出门都是被人簇拥的主儿，此时却不得不面带恭谨笑容，在云啸天的带领下，静静等候着聚宝阁三位长老的身影。
云啸天一身青色锦袍，立于人群之首，神色温和却不失威严，时不时与身旁的权贵低语几句，举手投足间尽显城主风范。
阳光洒在他身上，将锦袍上的暗纹映得愈发清晰，也让这场欢送仪式更添了几分隆重。
不多时，三道身影缓缓走来，正是柳苍云、陈月蓉与李长老。
柳苍云身着紫色锦袍，步履沉稳，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自得，能让天云城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齐聚城门口相送，这份礼遇，足以彰显他聚宝阁总阁长老的尊贵身份。
陈月蓉依旧是一身素雅长裙，神色平静，仿佛对这场面毫不在意；李长老则面无表情，周身气息内敛，如同一块万年寒冰。
“柳长老、陈长老、李长老，一路辛苦了！” 云啸天率先上前拱手行礼，语气恭敬。
“柳长老安好！”“恭送三位长老返程！”
众权贵纷纷上前见礼，声音此起彼伏，目光中满是敬畏，柳苍云心中畅快，微微抬手示意，语气带着几分倨傲：“诸位客气了。”
他话锋一转，侧身将身旁的柳如烟拉到身前，眼神扫过众人，朗声道：“诸位，今日有一事宣布，从今往后，我聚宝阁天云城分舵的主事之位，便正式由我的孙女儿柳如烟接任！
如烟年轻有为，能力出众，日后还望各位多多捧场，若是有什么不到之处，也请各位多多担待！”
柳如烟立刻挺直了腰板，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容，对着众人福了一礼，声音娇俏却带着一丝炫耀：“日后还请各位前辈多多关照，如烟定不会辜负爷爷和各位的期望，将分舵打理得井井有条。”
“柳主事年轻有为，有柳长老这般靠山，定能大展宏图！”
“恭喜柳长老，恭喜柳主事！日后聚宝阁的生意，我们定会鼎力支持！”
“就算不看柳长老的面子，单凭聚宝阁这块金字招牌，我们也理应捧场啊！”
一道道彩虹屁如同潮水般涌来，将柳苍云和柳如烟祖孙二人捧得晕头转向。
柳苍云捋着胡须，笑得合不拢嘴，柳如烟更是满面红光，眼神中满是小人得志的快感，下意识地扫向人群边缘，想要看看苏婉清的狼狈模样。
人群边缘，苏婉清身着一身淡青色襦裙，身姿依旧窈窕，却难掩眉宇间的落寞。
她没有上前凑趣，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青禾陪在她身旁，神色愤愤不平。
昨日洛凡 “被处死” 的消息如同一块巨石压在苏婉清心头，让她连应付这些虚与委蛇的力气都没有。
如今长老们要走，柳如烟正式接任主事，她这个被暂停职务、如今连副主事都算不上的 “闲人”，早已成了众人眼中的弃子。
陈月蓉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眼中闪过一丝不屑，柳苍云这般张扬，柳如烟这般浅薄，聚宝阁天云城分舵交到他们手中，未必是好事。
但事已至此，他们毕竟都是聚宝阁长老，现在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对着众人敷衍地点了点头，便再也待不下去，转身朝着早已等候在旁的聚宝阁飞舟走去。
那是一艘通体由灵木打造的飞舟，舟身刻满了繁复的符文，散发着淡淡的灵力波动，约莫能容纳数十人。
李长老紧随陈月蓉之后登上飞舟，柳苍云并没有理会陈长老的不悦，又与众人寒暄了几句，这才依依不舍的放开柳如烟，在众人的簇拥下登上飞舟。
飞舟缓缓升起，朝着远方飞去，很快便化作一个小点，消失在天际，城门口的名流权贵们这才松了口气，目光纷纷转向柳如烟，如今柳苍云走了，但柳如烟是新任主事，得罪不起。
有几个平日里对苏婉清心存爱慕的世家二代，见状蠢蠢欲动，想要上前安慰一下苏婉清，说不定能趁她落魄之际俘获芳心，可他们刚迈出脚步，便被各自的父亲用严厉的眼神制止了。
“站住！” 一位家族族长低声呵斥，“如今苏婉清失势，柳主事正得势，你去招惹她，是想给家族惹祸吗？”
“蠢货！没看到柳主事看苏婉清的眼神吗？这个时候凑上去，只会被柳主事记恨！”“快去给柳主事问好，打好关系才是正事！”
众二代们心中不甘，却也不敢违抗父亲的命令，只能悻悻地收回脚步，转身朝着柳如烟围了过去，脸上换上谄媚的笑容：“柳主事，恭喜恭喜！”“柳主事，日后有什么用得着我们的地方，尽管开口！”
云啸天也不例外，他走上前，对着柳如烟拱手道：“柳主事，恭喜接任，日后城主府与聚宝阁，还请多多亲近。”
柳如烟看着簇拥在自己身边的人群，感受着众星捧月般的待遇，心中的得意几乎要溢出来，她斜睨了苏婉清一眼，眼神中满是轻蔑与挑衅，仿佛在说：“你看，这才是我该有的地位！”
苏婉清对此毫不在意，甚至觉得有些可笑，她本就因为洛凡之死心神俱疲，如今长老们走了，柳如烟得意了，她反而觉得清静，既然已经撕破脸皮，她也没必要再捧柳如烟的臭脚。
“青禾，我们走。” 苏婉清淡淡地说了一句，转身便要离开。
“苏主事！”
一道声音突然响起，拦住了她的脚步。
苏婉清脚步一顿，心中有些疑惑，此时人群已经簇拥着柳如烟向聚宝阁走去，城门口已变得空旷，谁会在这个时候叫住她？
她缓缓转过身，看到的却是一个让她意想不到的身影 —— 云啸天。
苏婉清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周身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敌意，就是这个男人，亲手 “处死” 了洛凡，是她心中的杀人凶手。
她实在想不通，云啸天为什么要叫住她，难道是想羞辱她一番？
她懒得理会，转身就要走。
云啸天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从袖袍中取出一枚黑色的令牌，递给身旁的青禾，随后便转身，步履沉稳地离开了，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这是……” 青禾接过令牌，低头一看，瞳孔骤然收缩，惊讶地叫出声来，“主事！这不是洛凡先生的那枚令牌吗？”
苏婉清浑身一震，猛地转过身，目光死死地盯着青禾手中的令牌，那枚令牌，她再熟悉不过，正是她当初交给洛凡，让他在聚宝阁通行无阻的那枚身份令牌！
她快步走上前，一把从青禾手中夺过令牌，双手小心翼翼地摩挲着，令牌的触感依旧冰凉，上面刻着的 “聚宝阁贵宾” 字样清晰可见，确实是洛凡的那枚令牌！
洛凡已经 “死了”，他的令牌怎么会在云啸天手中？云啸天为什么要把令牌交给她？
无数个疑问涌上苏婉清心头，让她瞬间忘了悲伤，只剩下震惊与困惑，她紧紧攥着令牌，仿佛握住了洛凡残留的温度，转身对青禾说道：“青禾，我们回去。”
两人快步回到聚宝阁苏婉清的住处，这是一间雅致的小院，院内种着几株灵兰，只是如今无人打理，显得有些萧条，苏婉清走进自己的房间，反手将房门锁上，将青禾挡在了门外。
令牌在苏婉清掌心静静躺着，冰凉的触感像极了她此刻的心境，麻木的悲痛里，掺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困惑。
她指尖轻轻摩挲着令牌边缘的纹路，那是她当初亲手为洛凡挑选的样式，边角打磨得圆润，怕硌着他的手，还记得洛凡拿到令牌时，笑着说 “婉清主事有心了”，声音温温软软，像春日里的风。
可如今，那声音的主人，已被云啸天宣告 “当众处死”。
苏婉清垂下眼，睫毛上挂着未干的泪痕，是昨夜宴会上强忍着没掉下来的，此刻终于忍不住，砸在令牌上，溅起细碎的水花。
她吸了吸鼻子，鼻腔里满是苦涩，指尖微微颤抖，像是在触碰一件易碎的珍宝，又像是在触碰一场醒不来的噩梦。
“洛凡…… 这令牌…… 你若是不在了，它怎么还会在……”
话音未落，掌心的令牌突然微微发烫。
苏婉清心中一惊，下意识地想松手，却又死死攥住，这是洛凡留下的唯一念想了，那温度越来越高，不是灼人的烫，而是像洛凡掌心曾有过的温热，顺着指尖蔓延，淌过手腕，漫进心口那片冰封的荒原。
紧接着，一道淡蓝色的灵光从令牌中溢出，在半空中缓缓凝聚，起初只是一团模糊的光晕，渐渐的，光晕勾勒出熟悉的轮廓，清瘦的肩背，微扬的下颌，还有那双明亮得像盛着星光的眼睛。
是洛凡！
苏婉清的身体猛地一颤，像被一道惊雷劈中，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又在下一秒疯狂奔涌。
她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所见，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汹涌而出，这一次，却不再是冰冷的悲痛，而是带着滚烫的震惊与不敢置信。
她伸出手，指尖颤抖着，想要触碰那道光影，可指尖穿过光影，只摸到一片虚无的空气，像触碰了一场易碎的梦。
“洛凡…… 是你吗？” 她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带着浓重的鼻音，“我不是在做梦吧？”
光影中的洛凡似乎看到了她的狼狈，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带着几分俏皮的笑容，声音像穿过层层云雾，清晰地响在房间里：“想必，苏婉清你现在可能会有些难过吧？不过，不要哭鼻子哦。”
“哭鼻子”这三个字，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戏谑，像极了当初在密室里，他看她为出城事宜焦虑时，说的那句 “婉清别愁，船到桥头自然直”。
苏婉清看着他的笑容，听着这句熟悉的调侃，积压在心头的悲痛、委屈、绝望，突然像被戳破的堤坝，汹涌而出，可脸上却不受控制地绽开了笑容。
她又哭又笑，肩膀剧烈地抖动着，眼泪混着笑意，淌满了脸颊，滴落在衣襟上，晕开一片湿痕。
“你…… 你这个混蛋！” 她哽咽着，声音里却没有半分怒意，只有无尽的狂喜与后怕，“谁哭鼻子了…… 我还以为…… 还以为你真的……”
后面的话，她再也说不下去，只能任由情绪翻涌。
原来，他没有死！原来，那些悲痛，那些绝望，都只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戏！
心头的巨石轰然落地，压得她喘不过气的阴霾瞬间散去，只剩下劫后余生的轻松与温暖，像春日的阳光，洒满了整个心房。
光影中的洛凡笑容依旧温柔，眼神里带着歉意：“抱歉，让你担心了。我没有死，这只是我和云城主商量好的计策 —— 假死脱身。”
“假死…… 脱身……” 苏婉清喃喃地重复着这两个词，像是在确认它们的含义，她抬手抹了把脸，擦去眼泪和笑意，眼神渐渐变得清明，可眼底的光芒，却亮得惊人，她看着光影中的洛凡，认真地听着，生怕错过一个字。
“我现在已经安全离开了天云城，正朝着西北方向赶路，去寻找下一块龟甲。” 洛凡的眼神变得坚定，“之前在天云城，从拍卖会上为我解围，到密室里为我庇护，再到花灯宴上与我并肩…… 多谢你，苏婉清，这份恩情，我洛凡铭记在心，永生不忘。”
“恩情” 二字，说得郑重，苏婉清却摇了摇头，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这一次，是温暖的泪，她想说 “不必谢”，想说 “你平安就好”，可话到嘴边，却只化作一句轻轻的 “一路小心”。
“我们之后有缘再见。” 洛凡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不舍，却也带着期待，“到那时，我一定会好好报答你。”
苏婉清用力点头，像是在承诺什么，又像是在给自己打气。有缘再见， 这四个字，成了此刻心中最坚定的信念。